原先还算顺畅的对话被这一问一答打断，相对而坐吃着早午饭的两人一时无言。

    李真其实在决定把莫春峰带回家过夜的时候就预料到了这一问。这个纹身的图样确实漂亮，花瓣比现实中的兰花更小更碎，线条流畅而细致，颜色又艳，很难不被人注意到。情爱时赤身裸体，难免会被问一问纹身的由来意义。

    这兰花纹身现在看来实在是有点娘气，形状配着颜色，隔着一段距离乍一看像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会用的纹身贴纸。

    然而放在十几年前，龙城五大帮派势力滔天、民生凋敝的时候，这个纹身则像一块免死金牌，又或者一个实力和忠心的证明。

    原因无他，不过是因为当时整个龙城，身上带着这个纹身的寥寥无几，会纹这个图样的人只有两个。本来应该有三个，可兰景东这痞子死也不肯跟他爹兰相笙学。不仅不肯学，也不肯纹，甚至还瞒着他爹去纹了别的。

    别看黑帮平时杀人越货不可一世，关上门最爱搞老祖宗那一套。隆廷会一年一度的祭祖，兰家少主得光着上身在祠堂里跪一整天以示虔诚，也求祖宗保佑。

    兰景东衣服一脱，盘踞着整个左肩的邪龙让整个院子熙熙攘攘站着的人都静了。大家眼观鼻，鼻观心，只有一两个大胆的悄悄抬眼，仔细看看兰景东的纹身，又转头看兰相笙的眼色。

    后来兰景东跟李真好上了，他自己不肯纹，反倒死皮赖脸地要让他弟帮忙给李真纹一个。兰映海那时候还是个高中生，被缠得没办法，给“嫂子”纹了兰家的印不说，还被迫在花的中间纹了个兰字。

    好好一个图样中间加个字，像个圈地盘的狼狗。不仅不时尚，还显得智商有问题。他哥这品味实在是要多俗有多俗，好在嫂子盘靓条顺，纹在腰上也不显违和。

    这朵兰花就这样跟了李真十年，不仅见证了他跟兰景东之间让人疯狂也让人痛苦的爱情，也是他跟隆廷逐渐不可分割的象征。这朵花已经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他料到会被莫春峰提起，但当真的被问到时，恐慌混杂着酸楚，把他难得轻松的心脏又泡回了沉甸甸的水银里。

    李真沉默地吃完了面前的早午饭。他其实饭量不小，早餐摊点的份量也不大，但此时却有点反胃。莫春峰显然也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他本来是相当明朗温暖的长相，眉眼都是少年人的英气，笑起来像只大型萨摩耶，能刺激得女生母爱泛滥。然而此时他心情复杂又沮丧，抿着嘴皱着眉头，竟有些冷硬的气场。

    李真盯着这小子发了半天的呆，心里想的却都是十年前，英气逼人、潇洒肆意的兰景东。跟别人亲也亲了，床也上了，自己跟兰景东都掰了几年了，怎么现在还能从一夜情对象身上看到兰景东的影子？他暗骂自己不知悔改，看到莫春峰那副落寞的样子又忍不住有点心酸。

    明明几个小时前两人的身体还紧紧交缠，如同爱侣般颠鸾倒凤，现在却心思各异。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李真能感觉到，现在坐在他对面的这个家伙是真的有点喜欢他。甚至也可能不止有点。

    李真很清楚，单方面的真挚是很伤人的。早餐摊的桌子又小又窄，他悄悄伸手过去，在桌子下面牵住了莫春峰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