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梁玉笙带着李晏来到州府的时候,里头忙成了一团。据说是昨晚又死了人,和前几个查不出线索的尸体一样,都是在离水源有些距离的地方溺死的。
死的人叫严有阆,是城中一个出了名的富商,只是他出名并非因为他经商的手腕高明,而是因为他胆子大没良心。严老板从江南低价收购有瑕疵的劣质丝绸,再通过海运高价出售到到沿海的藩国,在不识货的异族发现不对之前,他早已骗的盆满钵满,带着数箱金叶子回了家。他每年都能给各个海防关隘的兵士还有管事的官吏塞不少钱,于是对他在外做的那些腌臜事上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在郁水城发现这样的尸体,但严有阆的死动静闹得格外大,其实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只是他死的时候家财万贯,却未留下一字交代后事,他妻妾一共四房,加上各路外族亲戚,都挤在衙门里状告自家人害了严老板,场面一度十分热闹,一时间好像严府上下是个人都有害死严老板的嫌疑。
“主……主人……”李晏第一次见到这阵仗,他虽不似梁玉笙在道观长大,却也是某种意义上的不食人间烟火。他紧紧拉着梁玉笙的手,缩着肩膀一副不安样子,他不明白为何这么多人挤在衙门口吵嚷,死掉的人看上去也并非地位尊贵道姓高深:“主人为什么他们吵得那么凶?”他贴着梁玉笙的耳朵小声问道,她早便按礼递上拜帖,州府的人却迟迟腾不出手处理,让主人和他在外头看着这群人吵吵嚷嚷。
官府对待道士的态度则因人而异,青城山下的人受门人照顾良多,官府对他们多是尊敬亲善,但郁水城便是另外一种态度了,怠慢又敷衍,既不尊敬或许还将他们视为麻烦。对此李晏虽然没说什么,但他蹙着眉难得表现出不满。
梁玉笙倒是习惯了,她并不觉得官老爷这样的做法有什么不妥,不过她不想为无谓的事情耽误时间,何况还要李晏陪她一起折腾。她顺手拉住一个衙差:“停尸房在哪边?”她小声问,说着又将一贯钱塞入那人手中,那人立刻指了个方向,显然一张青城山的拜帖在这里远不如沉甸甸的铜钱好使。
从小门绕进停尸房便是一股腐朽的气味,梁玉笙松开李晏的手:“你可以在门口等我。”她说。
李晏理所当然的摇了摇头:“奴要待在主人身边,再说了,奴不怕这些的。”李晏说的是实话,他见过的死人多到不可计数,在合欢教那种吃人的魔窟中,他甚至见过许多人在他眼前被活生生凌虐至死,死状可怖,他从来都不是在那种安稳又充满温情的环境中长大的,何况主人愿意将他带在身边,他又还能有什么不乐意的。
“来领尸?哪家哪户?看着挺面生的啊。”管事的走过来上下打量两人几眼,看着他们的穿着皆不很贵重便语气不善。
“听闻衙门接连数月都有莫名溺死的人,似不像是人为,我是来查明原因的。”梁玉笙语气虽淡,但礼节倒是十足的。
说起这事,管事的便警惕的看着他们:“……谁……谁让你们过来的?”
“青城山,沈越沈道长。”梁玉笙报出意料之外的名号:“县太爷那里我已经打过招呼了,让我看一眼尸体。”
“……”这是李晏第一次见到梁玉笙面不改色的糊弄人,她是和县官打过招呼了没错,可人家根本没有给回复,何况为何要报出沈越的名号,先不说在青城山中主人的位置在他之上,他已经去世了三个多月,说出他来又能有什么用?
但眼前的管事和李晏想的大约不很一样,他听到沈越的名字反应很大:“沈道长……也就是说这些死人果然是和他当初调查的事有关?”他额上发了汗,看上去十分紧张,只随手指了指堆放在墙角的草席:“都在那边了,道长你可要快点把那害人的东西处理掉,我可不想再看见这些莫名其妙的死人了。”说着他背一抖,摇了摇头退到了一边。
“主人……”李晏惊了,他没想到明明这里的人并不待见主人,一切却也可以进行的那么顺利。他们本是不知道沈越来此地是为了调查什么的,但现在却得知了他与如今这里正在发生的命案有关。
“他们心虚。”梁玉笙简单解释了李晏的疑惑,她蹲下身掀开草席。夏季本就腐化的速度很快,衙差又不上心思,迎面扑来的恶臭就让人一时有些不适,早些时候的尸身已经开始腐烂,干瘪的尸体苍白可怖,蛆虫从空洞的眼窝中爬出来,但无论是梁玉笙还是李晏看到这些,表情都没什么大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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