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一）

    承乾三年。

    天子即位的第三年，后位仍悬。后宫中妃嫔寥寥数人，且大多都是当今天子尚为周王时所纳。

    萧行纪对朝中一种大臣每天催命似声嘶力竭地请求扩充后宫弄得头疼不已，索性领着福德溜出宫来，暂避唾沫风雨。

    不是他萧行纪太过于正人君子，而是若要他每天看着那些莺莺燕燕围在身边争风吃醋，勾心斗角，着实让人乏味......且吵闹。况且如今朝中势力均衡，他萧行纪也还没到需要靠一群女人牵制势力的地步。

    如今年关将至，正是民坊间热闹的时节，他毛笔一靠，当下决定去輒洲，他少年时最好玩伴所在的地方，好好游览一番。

    福德一路上哭爹告娘的求他回去：陛下，而今快过年了，您这一走，宫里还不得吵翻天啊！

    萧行纪左耳朵听进右耳朵便出，四周小贩叫卖声、酒楼里高谈阔论、那丝丝缕缕的飘香尽入五感，他不由得赞叹：

    輒洲确是个好地方。

    福德见他完全没听进自己的话，也不敢再劝，摸着头上急出来的汗，郁闷苦恼至极。

    萧行纪却在下一刻停住了脚步。

    三花会友，是轍洲有名的传统。历年春节临近，民间便会集体选出公认的最美女子乘着游龙车绕市集一周，三位小童在车上分发祈福来的果脯糕点，若行人有幸收到这礼物，新的一年里便会好运连连，农家大有丰收、商户得财进宝、士人步步高升。

    彼时萧行纪正着便衣停在一家卖假花的小铺跟前。他生得风流倜傥，剑眉侬目，饶是穿着低调也掩藏不住浑身上下流露出的贵气。卖花的姑娘将一只牡丹雕花递给他，羞红了脸连钱币都忘了收，福德哎呀呀摸索着钱袋慌忙拿了几块铜币搁在木架上。却看着这位万岁爷不走了。

    萧行纪仰着头，全部注意力都被这富丽堂皇的游龙车上的女子所吸引，他的怀里还砸着方才车上三小童抛下的桃花酥，额头上红了一块，应当是被糕点砸成的。可他也不恼，视线就凝固在了那艳丽女子的面庞上。

    福德看到那女子也是一惊。

    作为服侍两位帝王的大总管太监，福德三十几载人生见过数不清的美人，有的像海棠般娇艳、有的似空谷幽兰般沉静、有的如梨花戚戚带雨、有的如雏菊朝气烂漫。可没有哪一个如这位的气质。

    她单单往那游龙彩车上立着，脸上带着几丝漫不经心的笑意，就足以勾人心魄了。如果说凡人筑高车，是为求仙人听得见这地上蜉蝣众生的心愿，那么这位姑娘若是轻轻对天神细语几番，只怕神仙也会纵容她的请求。

    福德看着萧行纪的眼神，就明白天子已经沦陷了。

    那女子似是察觉到这一道灼热至极的目光，竟微微偏头，直视过来。

    此时游龙车已经行到市集中心，缓缓停下。萧行纪没有多想，便阔步朝她走去。

    在密密麻麻的行人中逆行，那女子竟也朝他方向转过身，下一瞬露出的灿烂笑容，令他本就悸动的心轰然作响。

    她似遇见全心依赖的主人一般，娇媚奔来，萧行纪愣了半响，呆楞着抬起手臂就想回拥她入怀，却眼睁睁看她扑入一白衣男子怀中。

    那男子似压抑着自己，很快握住她肩膀将她推开，却依旧忍不住为她拢紧了领口的斗篷。她也不介意，自个儿顺上了男人露在衣袖外的手掌，十指相贴，芊芊指根陷入男子宽大有力的手指间。

    萧行纪觉得这场景扎眼无比。

    待他看清了男子面孔，不禁唤他道：

    道潭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