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在那之后,便是长久的沉寂。
夜色冻凝,时光如虚。顾寒舟陷入一场无边梦魇。
木马刑具立于石室正中,犹如一座孤单的戏台,皇帝是台下唯一观众,冷冷看他以血泪为妆,粉墨登场。
初时还有月光为伴,在Yin冷石室中漏出一线朦胧;然而不知何时乌云遮月,如水清辉尽数收敛,室内再度昏黑一片。
封闭的石室内无光无风,顾寒舟眼中耳中蒙蒙一片,身下的疼痛便显得愈发清晰。
一开始是尖锐的刺痛,随着时辰流逝,又渐渐化为麻木,于麻木之中再生出钝钝的疼,伴着酥痒闷胀,一丝又一丝,从皮rou深入骨髓。
顾寒舟骑在木马之上,四肢皆被牢牢绑缚,不能挣脱,更抓挠不得。浑身的酸疼伴着钝痛,久而久之,反比火辣辣的鞭子难捱许多。
折磨下体的铁皮早被肌肤捂得发烫,却坚硬如初,恪尽职守地压迫着他红肿的私密处。
顾寒舟昏昏沉沉地睁着眼,连他自己,也不知能不能熬到天明。
偶有些许虚弱的挣扎,上下不得,不过是左右稍稍挪动少许,在方寸之间求得片刻舒缓。铁脊碾过敏感羞耻之处时,他总被磨得浑身发颤,一个动作便要喘息良久。
顾寒舟以为自己会昏迷过去,然而终究没有。
或者说,每每昏迷过去的下一刻,他又会被身下的疼痛唤醒。
身下木马顽固挺立着,对他没有丝毫怜悯。他抖得厉害了,木马底座还会在石砖地面微微滑动,发出“咯吱咯吱”的细小摩擦,如同一声声Yin冷的嗤笑。
——这是顾寒舟骑过的最凶横的一匹马。
跨坐其上,仿佛被一口一口啮噬着血rou。因而顾寒舟不能闭眼,也不肯闭眼,好似一个松懈,就会被它连皮带骨吞入腹中。
然而他到底是困倦至极了,眼前一阵明明暗暗,仿佛天旋地转。意识时而清醒时而迷糊,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地一念之间,竟好似看到黑暗褪去,石室内的狰狞冷厉归于平和。
大抵是这次晃神得厉害,他竟觉得有无数风景在身旁飞掠而过。他微微俯下身,感到一阵起伏不定,不像是残酷的刑具,更好似骑坐在活生生的骏马之上。
顾寒舟垂下头,眼底一片迷茫——
骏……马?他知道这大约是落入了幻境,可他……究竟在哪儿?
真熟悉啊……
是了,他想起来了,这是他六岁初初骑马之时!
再早的事情他已记不清了。父母在他极小的时候就已双双亡故,他是受了恩师镜渊先生抚养,在青阑书院伴着朗朗书声长大的。
幼时他身体孱弱,先生不许他多跑多动。然而他看见书院学子切磋骑术后,简直羡慕极了,央求最爱照顾自己的一位连师兄带上自己也试试。
连师兄做贼似的带着他在山脚下骑马跑了一圈,他抓着骏马的鬃毛,一路提心吊胆又难掩兴奋,涨红了脸,心都要从胸口蹦出来了。等连师兄蹑手蹑脚抱着他回书院,半路就被先生抓了包,两人都挨了先生一顿戒尺,立在墙角苦哈哈地面壁思过。
站得久了腿脚酸麻,连师兄就悄声讲笑话逗他。小寒舟年幼却心细,紧捂着嘴不让自己乐出声来,谁知连师兄自己讲得兴起,居然笑嘻嘻地手舞足蹈,顿时被在窗前读书的先生听到了动静,后果不提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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