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花的颜色也有些发暗。
外面的雨声渐急渐缓的。
暗沉沉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四月的雨季所独有的霉臭味。
那女人毫无预兆地墙根处轻盈地走了出来,她仍是穿着旧日里那身豆绿色的小夹袄,一根辫子温柔可爱地垂在肩头,浑身上下笼着一层柔和的薄光。
顾老爷看着她,嘴唇哆嗦了两下,面上露出一丝干涩的笑,“小白梨,你来了……”
女人恍若未闻,脸上带着温柔纯洁的笑容,旁若无人地在房间空旷处绕着圈踱起了步。
一圈,两圈,三圈。
顾老爷呆滞地看着她,苦笑着摇了摇头,“你这又是做什幺……转得我头晕……”
女人不应他,仍是自顾自笑着绕圈子。
忽然“吱呀”一声,门开了,一小束夹杂了灰尘的光线透进了房间,女人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烟云站在门后,这会儿她倒没有再浓妆艳抹,一张清水脸,布裙布鞋,才下学堂的小姑娘一样。
她掖了门,慢慢地走到他床边,手放在身后,眼睛淡漠地扫过他那张黯淡枯黄的老脸。
顾老爷也看着她,笑了笑,“我刚刚……看到你妈了……”
烟云“哦”了一声,环视了一下房间,走到窗边,将红掌花的叶子揭了下来,放在手心里折着玩,“那大概你是真快死了吧。”
顾老爷长出了一口气,忽然道,“是我毁了你……”
烟云垂头没有吭声,仍是慢慢地折着叶子,指甲里渐渐沁上了一些绿色。
顾老爷的眼睛落在刚才女人出现的墙根,自言自语地笑道,“烟云烟云,到头来啊,烟消云散。”
烟云忽地扔了叶子,又走到他床边,眼眶的四周泛起了红,“毁不毁,无所谓了。我已经认命了。我只是不知道,等你死了,我将来又该去倚靠谁?”
话刚落,门忽然又开了,立在门口的却是季社生,他本来为些杂事而来,没成想看到这场面,顿时面露出了尴尬之色,忙摆了摆手,又掖了门退了出去。
顾老爷咳嗽了好几声,慢慢地从被子底下伸出一截枯枝般的手,指了一指社生去的方向,然后再度瘫到了枕上,死了似的昏睡起来。
烟云出了门去时,社生仍在门口,看到她出来,便抓着自己的头发,讨好地叫了声,“烟云小姐……”
往日里,烟云是从不拿正眼看他的,这次不知怎幺的,却像是第一次见到他一样,站定了,从脚到头细细地打量起了他来。
社生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刚要说些什幺,烟云却突兀地笑了一声,随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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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老爷的病从开年撑到了三月份,接下去,又是四月,五月,六月。
五月底时,好几次像是要死了,里里外外的人折腾了一宿,连寿衣和棺材都备在边上了,他却仍是没有死,竟然又硬生生地熬过了大半个月。
六月了,梅雨天都来了,他还是半死不活地躺着。
从顾老爷生病伊始,顾景仁心里就期盼着他快点死,然而越是盼着他死,他又总是不死,景仁心里郁闷,便隔三岔五地去歌厅里买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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