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起来,笑咪咪地接过钱,再没有第二句废话。
中途千禾睡了一觉,醒来眼前已经是一片芜杂的荒景,天光乍亮,明晃晃的日光照在崎岖坎坷的烂泥路上,车身一阵阵地晃。
“什么破地方。”他嘴里嘟囔一句,转头靠在椅背上。
他敛眸看着窄狭的出租后座,直直下垂的睫毛轻轻颤动几下,喉间发出猝不及防的笑声,“原来你们是在这里认识的。”
可当出租车停在那所特殊学校的门口,顾千禾的笑容霎时僵在了脸上,他想起那个雨夜,想起那个男生耳朵上佩戴的陌生器具。在嘉允准备下车的前一秒骤然抓住她的手腕,冷着脸诘问道:“他是残疾人?”
这种毫不掩饰的鄙夷狠狠刺痛了嘉允的心,那细针一样的三个字钻进她的耳道,令她无言申辩。
就像是猝然被人拉到日光下,嘉允的脸色忽而呈现一种失血后的苍白。
这种言语锐器带来的苦痛,计许在他年少成长的岁月里,不知承受过多少次。
嘉允的手指停留在车门把手上,反驳的声音很无力,胸腔忽然有一种酸楚在不断膨胀,“他只是有一点听不见……戴上助听器就好了,他……”
“算了,你快去快回,我在车上等你。”千禾松开她的手,许是察觉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撇开视线,神色难掩不快。
元旦假期学校里没有多少学生,嘉允在上楼时撞见一个女孩,那女孩见了她脸色倏尔变得很难看,只愣了一秒,便快速从她身旁离开。
校长办公室里,嘉允被告知计许已经于两月前在家人的陪同下办理了退学手续。
“他不是没有家人么?他不是……”嘉允站在那里,茫然无措地探问道。
“他是有家人的,他已经从学校搬出去了,我们也不知道他去了哪。”
周遭的氧气像是被人骤然抽去,嘉允久久无法平复心底上涌的思绪。从校长室出来,她走过很长一段幽暗回旋的楼梯,她踩下的每一步,仿佛都在坠落坍塌。
走出楼梯口一阵冬日的冽风迎面袭来,她逆着风往校外跑,出了校门,又回首望去。
往日蓊郁的槐树落光了枝叶,一轮赤红的新日悬在远处的峭壁山梢,朝阳将这一片平庸荒芜的场景染得模糊不清。不知是在哪个瞬间,嘉允看见西南角的那间灶屋,褐瓦坡顶的屋脊烟囱里冒出一缕炊烟。
她忽然想起那个站在屋顶通烟囱的少年,那个带着她跨过溪坎穿过树林去寻篾竹的男孩子,那个织一床竹席任她躺在地上数星星的人,那个在离别时没有来送她,那个听不见,又无父无母的计许。
在那场画面一片模糊破旧的记忆里,慢慢离她远去。
嘉允终于在此刻感到心口涌出一阵无法抑止的酸楚,这一次,她才真正明白,十五岁那一年的夏天,永远也无法再出现了。
戛然而止
他们准备离开时,有个女孩敲响了车窗。顾千禾摇下窗,朝她瞥了一眼,“有事么?”
嘉允循声转目看过去,看见那一张尖瘦的小脸,她忘了那女孩的名字,却记得她时常惶恐不安的双眸。
那女孩牢牢注视着嘉允的面孔,目光里掠过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而后她弯下腰,往车窗里扔了包东西进来,旋即跑开。
“走吧。”千禾朝司机说道。
车子开到一半,经过城镇,熙熙闹闹的集市挤满了人,嘉允手里捏着那个布袋,慢慢察觉到鼻尖酸涩,在眼泪夺眶而出的前一秒,她靠在表哥的肩头,强压着哭腔说:“我讨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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