雩岑僵着身子却是兀自嗫喏了半晌,即使刻意避开那耀目灼灼的目光,那视线却仿佛带着炙热的温度,如数万根淬了烈火的毒针,刺得她全身发烫。
头脑一片空白。
“我……”
“留下来。”
甚至那预想的暴风骤雨已然在脑海中翻腾,一个圜转之间,她却只是被那结实的手臂重新拉回被褥,纤腰被缚,抚在头顶的气息平稳又干净。
“你不必担忧三清。”她听见身后满带困倦慵懒的语调渐渐低沉,男人继是深深将脑袋埋入她散乱的秀发,贪婪地吮吸着独属于她的气息。
两人海藻般的乌发垂落交杂,甚至于那圜转的木系灵力都显得格外融融,仿便是生于一棵大树的枝干,缠绵契合得不分彼此。
“我会将一切都处理好。”
她从不讶然于濯黎的话,然此刻两人分明是赤裸相贴、心跳相合,那杂乱无序地情绪散发,雩岑却恍然觉得自己贴着的,其实是一块寒冰。
明明近在咫尺,却若相隔千里。
这是与那时两人初见之后完全不同的感觉。
纵使那时只是萍水相逢,留下的不过是一个随风即散的吻,一张或许再也找不到主人的面具,雩岑却只觉那股暖流其实是时时都在的,有时闲暇念着想着,就仿佛那乌云穿进了光般的耀目,令人忍不住扬起笑来,确乎是一见误终生,稍带着那不可再见的遗憾,到底感觉两人的距离是近的。
这般想想,当初她想尽滑头不想来见濯黎,其实莫过于便是惊忧害怕于男人的责怪与疏离。
可为何…….
雩岑忽地一下腾起身来,轻颤的手转而对上那微敛疲惫的桃花眸,抚上那消瘦脸侧的手却是愈发轻了,忽如其来的鼻酸令人哽咽半晌,终还是指尖轻飘飘抚过那眼下青黑之时,鼻音浓重地转过脸道:
“…你瘦了许多。”
濯黎抓下那抚在脸上的小手在薄唇边亲了又亲,露出一抹像是小孩得了糖般满足的笑来:“岑儿还是在乎为夫的。”
“……”
“这段时日政务忙,待到过些时日抽出闲暇带你去踏青可好…嗯,现下过了初秋,其实倒也无何可看了,倒是下界有一枫林群山,浊秋浅冬之际层林尽染,或也可去那木叶微脱之际闲游洞庭……也有几处山水甚好,我遣人先将那许些别院收拾收拾,岑儿若想要去看别——”
“为何不生气。”
身后的胸膛像是因这猛然插进的话语闷震几下,霎那变得无声,却见那方才还几番躲闪的小姑娘正正迎上眸来,略有些急切地再度颤抖着重复道:“你为什么…不生气。”
她只想要一个答案。
如今的濯黎骂他也好,甚至于冷嘲热讽都比那所谓的体贴与避而不谈来得痛快,两人的心仿佛因着那缺失的三年划上了一道鸿沟,于她来说这是相当长的时日,或许对于男人来说在这上界的半月已来亦是度日如年——
雩岑甚至希冀濯黎气怒到打她几下踹她几脚都比现下来得更有几分真实…隔着一层朦胧透镜的情感,饶是相拥,终究隔着一层无法透过的平质。
关怀是冷的…宠溺是假的…那强压着怒的笑也是扭曲虚幻的…
“…生气?”
男人确乎是僵愣了一瞬,既是突而轻笑一声,避过她的眸光敛下眸来,淡道:“生谁的气?”
“我又该生谁的气?”
“你…玄拓,还是零随?”
分明是再为平常却又特殊不过的名字,从濯黎的嘴中说出,却让雩岑一时好像如遭雷击。
或许还心中还藏着些许侥幸,可如今想来,以濯黎的通天之势万贯之财…又怎会不曾知晓她与零随的那些猫腻。
“阿岑……”
她头一回瞧见男人这般落寞的目光:“…我舍不得。”
“我曾经是气的,其实好像一直是气的…不见你时忧着气,闷着气,见你时又苦着气,恨着气,我曾恨不能那夜杀了他,将你从他怀中夺过来,也曾想气到踏破清微府,光光正正将你从玄拓手里将你接回来…”
“我恨你憎你恶你厌你气你…你为玄拓醉过酒,你也为零随掉过泪…可我呢,我又在此得到了什么…或是你真正又给我了什么?”
“我们的一切…好像都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强迫。”
濯黎轻嗤一声,继是自嘲而又难看地勉强扯出一抹笑来:“可当你主动来见我,冒着那般大的危险拦下马车之时…那憋着的气好像是一瞬没了,我只有开心…岑儿…我只剩了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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