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朗朗于耳,话头所指,令得那悄然于后、剑走偏锋的一道魔军霎那曝露于众人目光之下,无所遁形,几不可见的袖袍微动,便见男人身后的天军阵型紧跟着像是不经意般的微侧,却又那么恰到好处地与那三清后侧的天军一齐,不动声色地将那一小股魔军囫囵在内,以包围之势,拢在了其中。
眼见远处的后卿脸色从深蹙转为了狰狞,继而黑得若灼烧千年的碳锅一般,信手而立的男人却仍旧笑得一脸和畅开怀,仿佛视面得并非那旌旗铮铮的十万敌军,而似林立洞庭秋波,爽朗清举,肃肃如松下风。
端得是一副泰山崩于而面色不改的飒爽英拔,令得在场众人目光瞬然汇聚于此。
“天帝。”
玄拓见此微微一顿,方才沉声道出来者身份,目光却乎落在对方身后那同样气势宏大的天军阵营之中,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略略皱了皱眉。
“我见这来者众,不止于我方二倍,恐有近而三倍…”却还是那终是略略缓过气来的重霄见此冷笑一声,径直点破道:“三清与天帝一脉万年有约,玉华、宁华二峰驻军均不超一万,我见天帝这来势汹汹,恐非从他处调兵,却比我与玉清真神加总还要多出倍余,不知本神现问天帝,这当日合约何在?!”
战局僵持,此刻却因得重霄一语瞬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三清与紫府就近调遣,不过才近两万天军不到,虽是敌众我寡,零随此刻增援来得迅速,却竟是藏匿于后,一副隔岸观火的架势,这带的兵却也一眼近那十万天兵的一半有余,这数万年违反背约偷偷驻兵的竖子狼心,可见一斑——
毕竟这驻军上界,除却天帝本身之外,唯有得以竞争威胁的,便只剩了三清。
这是显然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兵变…却因得那魔族的顺势入侵被强行在众人面前掀了老底。
重霄此言,令得那笑意俨然的零随表情始终未变,反而像是早便预料,笑得一脸坦然:“东王公此话好笑,难道孤与三清的来往,还要与你寸寸通报而知麽?”
“莫非你紫府洲早便依附三清,昭告天下了不曾?只差未与孤通言一语?”话里话外的挖苦,令得重霄本就漆黑的脸色愈发难看:“哎呀呀,既是如此,那孤当现下倒要先贺东华帝君幸为人臣之喜,待他日再派人将这贺礼补上——”
“不知东王公可喜那上好的寒凌玉圭?冬暖夏凉,俯首称臣,垂跪听政,当真是趁手之极。”
玉圭者,朝笏也,为古臣朝帝之所用,这番的讥嘲雨而下,令得重霄几乎气炸了肺,而本是占据有力地位的魔族,却因这一下过半的补兵,变得霎那反转。
魔军的战力是不差,甚至于在依旧远超两三万的优势之中血战厮杀,落得惨胜,这却不是后卿想要看见的局势。
一口银牙几乎被咬碎,零随此来,当真是玄之又玄的巨大变数。
他本以为,只要防范紫府洲一手,便可高枕无忧…
玄拓却遥遥与那暴怒地几乎炸了黑红卷毛的对视,脸色淡淡而道:“可惜,我已然弃武,不再动手。”
“十数万年!你究还是个窝囊废!!!”
那急掠而来的风接连擦动远方之人的一角,那凛凛的画戟猝不及防直射而过,却又在一个临空回旋之间将那几个稍近的小兵的头打成了碎片,血rou横飞,饶是零随下意识侧身而闪,那飞溅而来的鲜血却还是有几滴随风落到了他的脸上,甚至于尚带余温——
眨眼之间,两道身影已然在半空中赤手空拳地皮rou对武起来。
“不过是个黄毛小子,恐是血都不知是何颜色,还敢在本座面前耀武扬威?”
那手脚相碰间实打实地破空之声,在那悠然的云影间回荡:“待到老子杀了这个垃圾,再把你的脑袋砍了挂在我魔族王都晾上七日。”
此话不过是被众人当成耀武扬威的威吓,可只有少数几人未曾忘却——
当年饱受上界敬重,温文尔雅,本该顺理成章继承天帝之位的大皇子零雍,是如何死的…
一个资历年老的大将悄然侧眼望去,方想顺势下令进攻,却见着那轻敛长眸的男人只是轻轻招了招手,按兵不动,脸上本是皮笑rou不笑的温和随着探手擦去脸上血迹的幅度渐渐消散无踪。
“有趣,当真…有意思。”
零随垂眸看了看手上被涂抹而开的腥红,突是怪异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当着众人的面,有些病态地将那手侧的几滴血渍一点点在舌尖舔尽,浓郁的铁锈味传至每一寸神经,丰裕满足的表情却仿佛在品味什么绝世佳肴。
琥珀长眸紧凛着那半空中交手的两道身影,继是愈笑愈大声,懒懒抬头看了一眼忽而变得极度Yin沉的天空,端手嗤笑道:
“你说这上界的风云变换得这般快,当真总是令人猝不及防——”
“只是这狗咬狗的戏,可非天天都能看的。”
“且好好逗趣罢。”
………….
同样高大的身量,同样赤手空拳的对博,甚至于略有些套路相近的拳脚招式,虽在百招内看似暂是势均力敌,却令得玄拓的脸以rou眼可见的速率渐渐泛起毫无血色的白来,气息转瞬的颓然而下,那方才结疤的伤痕寸寸爆裂,将那玄色的里衣晕开一片shi黏。
迫于动手的背后,却是他难以掩盖的伤,与几近彻底空虚的Jing血。
这也方是再见重霄之后被前者察觉,才被迫直言的秘密。
弃武疏练只是其一,而最内在最根本的灵力彻底供不应求,甚至于现下的直拳勾脚大部分来源于身体强度的对碰,与实打实的rou体相撞,内里的空虚却依旧抵御不住那消耗迅速的颓势,一点一滴沿着那渐渐不支而被打入体内的暗劲爆伤开来,寸寸经脉逐步累断,令得后继愈发无力,直至在勉强抵抗的数百招过后,变成了一方的单向凌虐。
这也是当时重霄面而对方主动抵挡在前的原因…
现下的他,不过只是个空有表面的废人。
Jing血空虚的神虽说在一定程度下还可恢复,可那透支的生命却是要通过相当漫长的时光才能逐渐修炼而回。
饶是诞生于天地之间的真神亦是如此。
也许是一万年,三万年,十万年…甚至于更长,可他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也有很多很多的Jing力可以去等待这个漫长的过程。
而对于失去Jing血的玄拓来说…这短短度过的几月,或许已经称得上是相当漫长。
有能力保护所爱之人之时,却非恰逢其时;而如今残破得却连一个小仙也难以抵挡的他,却护不住那进驻上界的魔军。
一口污浊的鲜血终是在又一次被击中胸口处狼狈地狠狠喷出,几欲出现幻听的他,眼见着自己的血融入了那恰好飘来的一片乌云之中,玄拓却是干咳一声,眼见着自己同样挥出的拳头被对方轻松挡开,那再一拳落在胸口处时,面色惨白的男人却莫由来地勾着唇笑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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