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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筝缓缓合眼,再睁开,视线往下落在杜夏身前的地面。
他的呼吸也很缓慢,像是陷入沉思,思忖接下来要说什么才能让杜夏感到可信。杜夏面色可见的紧张,对何筝的说辞表示怀疑。
太轻巧了。
杜夏不是不相信何筝出身于中产以上的家庭,能出国留学,只是他直觉何筝所表述的这一版本过往太平平无奇,尽管这个故事乍一听没什么编凑的痕迹,每一句都有迹可循,还跟他身份证上的年龄对上了。
杜夏更愿意相信何筝说的没一句真的,他还是在骗自己。
“老火车站附近有的不仅是大卫村,还有个人才市场。”杜夏点到为止,没说透。他在蓉城待了七年,就算不熟悉市中心,大卫村方圆几里还是走遍了的,知道哪里房租便宜,哪个村专门从事哪一种行业,来打工的外地人想要找工作,又要去哪里招聘。
那个人才市场就是周边工厂招工的地方,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失去了上进心的打工人专门驻扎在那片区域,只打日结的短工,干了一天拿一两百块钱后就能玩上三五天,没钱了再继续打短工。
时间长了,这个人才市场被越来越多这类外地人占据,便宜的面店和网吧招待所应运而生,当外地人在城市里失意,又回不去家乡,他们仅剩的唯一一条退路,就是在这个人才市场自我放逐。
向下的自由不是自由。在这种死气沉沉的环境待久了,有些人连短工都懒得打了,就把身份证抵押出售,换得的几百块钱又能活上好几天,像“何筝”这样年轻一些的身份还会贵上个五十一百,反正只要有钱,一点点钱,就不愁在那里买到一个新身份。
当然了,这些身份证的持有者早以是活着的行尸走rou,躯壳里空荡荡没有灵魂。
杜夏其实还能说出很多吊诡的细节,他心跳加速,不敢看何筝。
他还有些后悔,觉得自己这时候提这些不合时宜,也毫无意义。何筝的身份证如果真是从黑市上交易得来的,那他就是不想让其他人知晓真实身份。既然是有意,他怎么可能跟自己说实情。
再说了,他要真是什么流亡的逃犯,在自己这儿隐姓埋名,如今自己心生怀疑,他说不定要杀自己灭口,再逃到另一个无人认识他的地方去。
他说把自己带去欧洲,说不定就是在打这种主意!杜夏要是信了,跟他去了,说不定就在路途中消失了,再也回不来了。
杜夏头脑风暴一通瞎想,成功把自己吓出一身冷汗。他看到何筝落在地面上的影子越来越靠近,和自己的融为一体。
出租房顶的白炽灯光下,杜夏跪坐,何筝蹲在他身前,一只手搂过他的后颈,再靠近的人却是何筝自己。
何筝应该只是想抵上杜夏的额头,但当杜夏的呼吸喷洒在他脸上,他得寸进尺地将对方整个揽过来,下巴搁在他肩膀上,两人无法对视,但面颊侧脸相贴。
杜夏双手都垂在膝前,躯干僵硬,没有回应何筝的拥抱,何筝没表现出丝毫不满,就这么抱着杜夏,一动不动好久,久到杜夏的四肢肌rou放松,双手手指好动地缠绕,嘴唇蠕动让问问何筝是不是睡着了,何筝更用力地贴近他的脸颊,撒娇着问,“你就当我只是何筝,不行吗?”
就当那个没一句真话的故事是真的。
就当我真的只有19岁,是和你的亲弟弟一样的高中毕业生。
请和我一起自欺欺人,宽容我,任由我把人生简单粗暴地分成两半,遇到你之前,和遇到你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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