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画家 - 50、那你的母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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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0

    杜夏说完就在画布上给梵高的上衣添和原作里相似的绿色,以表决心,他调的颜色暗淡如他芜杂的心绪,一落笔就突兀刺眼到无法欲盖弥彰的程度。

    杜夏牙关紧闭,强装淡定,放下笔挤白颜料。何筝没有离去,闭上眼睛后用两指揉捏鼻梁,像是也很头疼,他舒了一口气,睁开眼看着杜夏,还是一如既往的随和冷静。

    “其实用这个色调也行,”何筝指着画布上那抹绿,跟杜夏说梵高割耳后的自画像有好几副,用什么色调的绿其实都可以。

    杜夏默不作声,并不理会何筝的建议。何筝像是妥协退让了,不再提回家,就这么陪着杜夏。

    “我刚刚都听见了,庄毅说他很喜欢哪吒。”何筝尽说些杜夏感兴趣的话题,想听杜夏开口。杜夏调好颜色后会用画笔继续搅动,用这种方式拖延时间,再把画笔拿起来,手腕在落笔前总会控制不住地抖一下。

    他满脑子都是杂念,做不到像过去那样一气呵成。

    他试图忽视何筝的声音,集中注意力,他控制不住自己,出于本能地对何筝发散的思维和清晰的言语着迷,就连哪吒和梵高都能联系到一起。

    何筝也从不牵强附会,什么都可以信手拈来,从杜夏熟悉的事物以起点,娓娓道来循序渐进。杜夏和庄毅看过《至爱梵高》的电影,他就从电影说起,里面暗示梵高很有可能不是自杀,而是被人误伤,但梵高认为自己的离开对所有人都好,所以选择不接受治疗,也不说出误伤自己的人是谁,放任自己的生命流逝。

    他郁郁寡欢,他依旧善良,他在这一点上竟和哪吒相像,为了不连累陈塘关的百姓,哪吒也主动献出自己的生命。

    “这很神奇吧,两个出现在不同时空不同国家种族不同文本里的人物,居然也能相通……”何筝将那本被画工们糟蹋差不多的梵高传记放在手心,翻到割耳自画像的那一页,他又说,这种共通其实是有迹可循的。比如这幅画的背景里有幅浮世绘的画中画,可见梵高当时深受东方美学的影响,割耳之前也尝试绘制和风画作。

    如果是在以前,杜夏会对何筝说的这些异常感兴趣,放下手里的活仔细听讲,眼眸里闪烁着渴求知识的光亮。杜夏今天兴致缺缺地说了声“够了”,只想画画,但手法异常生疏。

    有什么在平静表面下汹涌波涛,难耐又滂渤地挣扎。

    何筝只不过推波助澜一把。

    何筝将那本版本老旧的传记草草翻阅,里面对梵高割耳的缘由还停留在梵高和好友高更为ji女争风吃醋的稗官野史。他不免笑了一下,勾起的嘴角很是不屑,杜夏敏感地捕捉到何筝的嘲讽,终于肯侧脸看向他。

    杜夏的语气里也有挑刺的尖锐:“又是从短视频里看来的?”

    何筝还是那么温和,并不觉得被冒犯。他说,梵高将当时和自己同居的高更视为知己,高山流水的灵魂伴侣,但高更对梵高没有那么深刻的情感,想要离开去大溪地。梵高不能接受,所以拿着一把刀威胁高更,宁肯把高更杀了,也不愿看着好友离去。

    这是杜夏没想到的。有些被故事的走向吓到。他明明是警惕的,他还是听入迷了,何筝的叙述永远有勾起他求助好奇的能力,他迫切地想知道后续,在何筝长久的停顿后小心谨慎地询问,“然、然后呢?”

    何筝的目光落在梵高的那幅自画像上,那意思是,然后梵高就变成了这幅模样。

    梵高用自残的方式对抗知己离去的伤痛,他陷入更深层次的抑郁,在割耳的第二年离开人世。

    杜夏在六月热夏倒吸一口冷气,也陷入了何筝渲染营造的故事氛围里。窗外夜色依旧浓郁,但黎明终将来临,没有开风扇的悄无声息的画室里,何筝对杜夏轻声说,“有些人被逼到绝路,是宁肯自毁的。”

    何筝说这话的时候,身影明明高大,却有着佝偻的幻影,好像一下子老了几十岁,孤独寂寞,整个人都黑夜融为一体。

    这样的何筝孤苦伶仃,若是再没了杜夏,他留着这条命也毫无意义。

    杜夏的心莫名跟着揪起。

    就是在那一瞬间,确实有那么一瞬间,杜夏差点义无反顾地扑进那片无边无际的黑夜,就算无法将何筝拽出到光明地,两个人至少能永远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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