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草不生。
自当年大王收服大晋,重整东夷北狄,新立东启国,那地方便似一个恶咒悬在众人心头。
这时男人寒凉的声音传来:“办完差事,自去领罚。”
大雄猛地回神,忙道:“属下明白。”说罢便疾步出了坤宁宫。
这样大的动静传到殿内,榻上沉睡的人眼睫轻轻颤了颤,只一下又重重合上,无人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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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时分,稽晟便传人把东辰殿里尚未处理的政务册子全搬来坤宁宫,几个小太监轻手轻脚的在床榻前支了张小几和软垫,而后悄声退出去。
殿内的血腥气已经散了,只浮着一层清浅药香,嗅入鼻间,仿若置身幽宁空谷,稽晟进来不到半刻钟,一身的躁闷不耐竟缓缓被抚平。
似鱼儿入了海,又像鸟儿飞上了天,自然而然,半分由不得他掌控。
不一会儿,宫人送来刚熬好的汤药,又轻轻退下。
稽晟待那药汤凉了些,才端到榻边,居高临下的望着少女恬静的睡颜,不知不觉间,思绪飘远,仿若见到少女一身粉白相间襦裙走到他跟前。
那是两年前,夷狄大晋两国交战,晋国将帅已悉数被俘,攻城那日,夷狄百万大军齐声高呼胜利,等着手下败将交出“大礼”臣服于夷狄。
依照规矩,是黄金六百两,珠宝一箱,以及晋帝的龙椅,写于晋国战旗上的降书。实则他沙场征伐数几载,一统北狄东夷几十个部族,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最不喜的就是此种曲曲绕绕的法子。
有什么是比攻城而入更痛快更直接的?
然十年前的江都城,有他惦念心头的温暖,彼时惨遭兄弟欺瞒,为父所遗弃,为族人所弃,身在异国的孤寂凄凉,饥寒交迫,是要生生把人往死里逼。
护城河边,小姑娘拉了他一把,予以甜软微光。
十年前的稽晟卑微低贱到了骨子,无人理睬;十年后的稽晟狠厉夺权,站在大漠之巅,人人抵着惧意上来巴结。
攻城那日,他收了刀剑,以两国邦交之礼,和平收服晋国,指名要安和公主送降书,夷狄百万大军皆以为他是有意戏弄。
可他惦念的,不过是心头那抹光,不忍叫她瞧了淋漓鲜血与无情厮杀,不忍弄脏这一方净土。
却怕战乱寻不到她,又怕皇宫那些龌蹉行径叫她白白丢了命,犹豫再三,才在城外指名要她出来。
铮铮硬汉的绕指柔,约莫是此般。平素里运筹帷幄,用兵如神,待到儿女情长,却也瞻前顾后。
后来,他终见从对面城门走来的人,高了,也瘦了。
漫天黄沙中,她着一身樱粉襦裙,娇嫩似初初绽放的花骨朵,朝他走来时一步一步缓之又缓,该是极不情愿的。
他在心中想作何解释。
天下归一,大势所趋,此番不是他领兵前来,就是别国。晋亡,是时势,他决计不会伤及无辜。
熟知他绞尽脑汁方才得出的一番“文明”言论,远远不及那支淬了巨毒的暗箭快,更不及她身子倾过来替他挡下那箭快。
瞬息间,冰冷盔甲之下有热意涌动,少女一声娇娇怯怯的“疼”入耳,刹那间勾动心弦。
烛火随风摇曳,思绪戛然而止。
稽晟坐下,托起少女半个身子,将人圈到怀里,将药汤一勺一勺的给喂下。
很快,一碗药汤见了底,这回喂的比往常顺畅多了,且还没有吐出来,往日冰凉的小手也是温热的,种种迹象都表明,小姑娘是真的快要好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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