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空荡荡的,谭鸣走了有一会儿了。谭溪看了看手上的吊瓶,滴完了,伸手便起了针,转身爬下床。
她就是嘴贱,非要问最后那句。谭溪的成长是谭鸣的一道心伤,她上赶着戳别人的短处,可不要挨冷脸色吗。
谭溪是谭鸣养大的,原本的计划,是谭溪从重点高中毕业,考进谭鸣的大学母校,或者次一点,混个本科文凭,安安稳稳地工作就业,幸运了还能结婚生子,让谭鸣当个舅舅。
再退而求其次,别犯罪,做个正常人。
她一样都没做到,甚至成了社会的蛀虫。
谭溪叹了口气,一边穿着自己的外套一边往外走。迎面而来的护士和她撞了个满怀,看了看谭溪身上的病号服,又看了看空荡荡的病床,愣住了。
谭小姐,你不能出院呢!还有,这吊针谁拔的
唉,没事儿。
不行,你这是脑震荡,还得留院观察!
哎呦,哪有那么娇气。我有事着急走呢,耽误就麻烦了
谭溪和护士争执,双方纠缠不清。护士应该没见过她这样无理取闹的病人,按下响铃,叫来了其他几个护士,主治医生也来了,把谭溪围在中间。
谭小姐,您得配合治疗,现在这种情况强行出院,我们需要告知您的家属,签责任保证书。
我没我哥的电话。谭溪耸肩,上次给他打电话还是八年前,谭鸣恨透了她,早把电话号码改了。
那你还有没有其他家人?
没了,我自己签。
她的衣服没多少,想着是何姨全拿回家洗了,只留下来一件外套,还是她入狱的时候穿的。
磨旧的灰色牛仔夹克,原本是谭鸣的,她想出狱后看见的第一个人是谭鸣,但猜着他也不会来接她,便拿了个外套自欺欺人。
袖口起了毛,不用做旧,现在已经很真实地破旧了。
外面风大,树都被吹得清一色地倾斜,像被神明抛弃,却仍要挣扎着去朝拜的信徒。
她双手插袋站在看了一会儿,脑海里闪过她妈,她死去的爹,还有她哥的脸。
道理她都懂,可是谭溪轻轻叹了口气:哥,我不甘心。
雨水在地面上聚成了小的河流,打着旋冲进下水道。谭溪站在门内等着应召车来。外面风太大了,她就穿了一层布,顶不住的。
人影恍恍的门外,廊前的一抹身影突然吸引住谭溪的目光。她眯了眯眼,贴着玻璃门仔细瞧了一下。
谭鸣?!!
他不是走了吗?
谭溪吓了一跳,连忙往旁边的视线盲区躲了躲,偷偷盯着男人的一举一动。
他在抽烟。
院外车来车往,有人进来,有人出去,谭鸣安静地蹲在一边的地上,与外界显得格格不入。
谭溪的手机响了,是应召司机打来的电话,她直接挂掉了。
眼睛盯着谭鸣,谭溪迈不开步。
泥泞不堪的地板和他的裤腿不过一拳的距离,男人弓着背,写得一手漂亮字的手指夹着烟条。漂亮又矜贵的人蜷在医院门口抽烟,和混乱肮脏的环境极度违和,来往的人偏头看他,多少都流出诧异或者惋惜的神情。
医院是生与死的交界线,谭溪皱了皱眉,谭鸣这么狼狈为的是谁呢?
她嫂子怀孕了?流产了?
烟灰断了一截又一截,薄唇微张,吐出来一道白烟。雨水在他身后织了一张密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谭溪觉得自己深陷漩涡,她哥是漏网之鱼,但雨水把她网住了,紧紧缠着,浑身的血ye都在涌动。
她很久都没有性冲动了,尤其是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对象还是谭鸣。
谭溪第一次见谭鸣抽烟,是初中的时候。
谭鸣高三的时候搬出去住了,在离学校很近的一处居民楼里。
他们市的重点高中没有双休日,每个月只让住校生回家一次,拿些刚需用品,为下个月的生活做好储备。
谭鸣走读,就另当别论。
下午约了管毅他们打球,谭鸣嘴里叼着烟,一边看着手机,一边拎着购物袋往回走。
回到住所要先经过学校门口,现在正逢每月一次的假期,学校里空无一人。
远远的,一个娇小的身影站在门口,好像正在和保安争执。看着不是高中生,他没在意。
继续往前走,谭鸣突然听见一声哥哥,随即便被撞了个满怀,等他稳住身形定睛看去时,才发现抱着自己的人是谭溪。
两年了,个子几乎没长高,人也瘦的可怜,堪堪到自己腰间,薄得像个鸡蛋壳,一碰就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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