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色滇马,一簇朱穗缀额前,蹄踏稳健,舆车榖榖前行,轼前鸾铃左右摇摆,响而不闹。手如玉笋,细如葱白,挑开锦绣帘栊,舆内女子漫不经心看了窗外一眼。
晴空灿烂,天是那样的蓝,成片的绿油油的草木里,嵌着艳丽欲滴的石榴花,它们争先恐后怒放着生命,彰显夏日缤纷。
红得浓烈,绿也浓烈。
彤色华服镶着金线滚边,左右襟口合成双鸾衔绶,宽袖拂上微微隆起的小腹,嘴角不自觉扬起,倏然想到什么,她止了笑意,凝神静思。
身旁人朝服端方沉稳的藏青,一红一黑比邻而座,皆是夺目的盛势逼人。
卸下面具,指尖修长,薄茧擦过缎带缝合处,她静默半晌,继而慎重道:我的人,先安置到公主府上。
靖瑄话中人,指的是祝妙菱。赵妍点点头,算是应了。
近日赵皇帝小动作不断,使得靖瑄一面烦心倦目,一面揎拳掳袖,差些压不住出手。
掀风骇浪之际,公主府总比将军府稳妥些。
一事毕,靖瑄又说起旁的:今日御书房内,他问我,位极人臣,将军还有何愿。
靖瑄侧过脸来,紧紧盯着赵妍,仿佛在她身上看到那人的影子,眼中难掩嫌弃神色,永景仅元年铸过一回铜钱,廿三年来通行四国,辗转失损,今朝户部议的便是铸币一事。
两件看起来毫无关联的事,赵妍云里雾里,催促般睨了她一眼,示意她有屁快放。
靖瑄眉头紧皱,扮作那人深沉的语气接着道:如今卿贵为皇亲,朕之心腹,不同那些外臣。此事交由爱卿督办,屿山之铜任卿采撷。
铸币此等油水丰厚的差事若落到旁人手里,大是要两眼冒光地叩谢隆恩,可自赵皇帝口中对靖瑄道出,则另有涵义。
《史记》有载,汉文帝宠爱嬖臣邓通,赏大小铜山,允其铸钱,使得原是再普通不过的黄头郎[船工]富甲天下。赵皇帝东施效颦,这户部该管的事,让靖瑄横插进来不止,还要他领衔主理,他暗示得太过刻意。
不经矫饰地噗呲笑了出来,赵妍半真半假道:驸马接了便是。家中样样皆需银钱支使,难得圣上一番心意,体贴公主府将添新丁。
赵妍戏弄之词向来暗藏玄机,靖瑄知她话中所指,自己与她也是想到一处的,只是仍不免心中不快,低不可闻一声冷哼,不再言语。
虽说赵皇帝将他视同邓通,心思龌龊,面目可憎,但侥幸他不知他是女儿身,才有这番假借荣宠的暗喻。
铸钱一事好处不少,不仅军费有了着落,且屿山与皇城相距不远,直面午门,届时由士兵假扮矿工,兵队名正言顺扎根皇城脚下。权财兼收,靖瑄自然不是意气用事的人,假意推托几句便应承了。
她估摸着,他几次三番的暗示,愈演愈烈到近乎明示的地步,不知何时就绷不住那张人皮面具,使强夺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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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瑄的担忧,赵妍知晓,她同样火烧眉毛,毕竟卫筠那处也等不得,还有未出世的孩子。她肩上的担子比靖瑄沉得多。
她正了正色,宽慰道:稍安勿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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