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朵憔悴的蓝紫色野花被她碾碎了。
这样微不足道的造物只来得及在她的指尖上留下一点浅淡的痕迹,而那花ye并不是多牢固的染料,很快、可以预见地,连这痕迹也要消失殆尽。
一朵花的消失,在玛蒂尔妲的手下轻而易举,只需要一张巾帕,就可以拭净一切痕迹,不会有人记得它曾存在过。
而她心爱的琼呢?也未必比一朵花需要的巾帕多上多少。
你接受埃德加的时候,有些问题我已经提前跟你说过了,琼。
埃德加的身上留着卑下的血,他被彻头彻尾地驯化了,这辈子注定只能做一个人下人。他给你做脚凳都是提拔,琼,你怎么能听信一只脚凳呢?
玛蒂尔妲站起身来,她亲昵地揽住秦杏的脖颈,海藻般的乌发披落在秦杏的肩膀上,教秦杏的呼吸里充斥着她的气息。
跪坐在蒲团上的秦杏不发一语,她任由那张蜜色的明艳脸庞一而再地迫近她,放纵公主高高在上的发问刑枷似地锢紧她,只以愈发苍白的面色虚弱回应。
琼,埃德加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更好的。只要你同意
玛蒂尔妲并不肯详细说明那件她要秦杏考虑的事,揽住秦杏的手臂滚烫得像是害了高热。秦杏转过头望着她的眼睛,她笑得更加灿烂,眼睛因不知名的愉悦而闪亮,她抓住秦杏的手,低低地道:
顺从我,琼。
秦杏抿紧唇瓣,面庞上没有流露出分毫的情绪。她只是注视着玛蒂尔妲,那双湛蓝色的眼眸犹如一扇被擦得透亮的窗子,影影绰绰地映出某些过往的人、事。
琼对您来说,算是什么呢?
肌肤足与羊脂媲美的侍女仰视着公主发问,她的声音沉静而平淡。这问话激起了公主更大的热情,玛蒂尔妲兴奋地、不假思索地回答:
如果说我是舒佩坦的明珠,那么,琼就是我的明珠!
璀璨的、贵重的、盛在妆奁里的明珠。她缓慢咀嚼着明珠二字,面上的神情近乎于木然。卧房中间大敞的五只箱子为玛蒂尔妲注解了她作为舒佩坦明珠的价值,也同样正在为秦杏说明她作为玛蒂尔妲明珠的价值。可珠光宝气并不能触动她,毕竟再美丽再华贵的明珠也不是人,永远是未尝不可以舍弃的死物。颠沛流离之时,明珠只是一场博弈里的赌注。
两个世界的过去和现在乱序地在玛蒂尔妲的眼眸中交织了,湛蓝色的窗子里重叠着不同的言语和同样的傲慢。秦杏瞧不清属于琼的那部分,却将自己的那部分看得分明
你是愿意的吧,秦杏?
你说像你这样的婊子,是有资格说不的吗?
现在你可以服侍我了。
至于玛蒂尔妲的傲慢,她从不掩饰,也不屑于掩饰,哪怕在甜言蜜语里,她也未曾粉饰她的态度。她称埃德加脚凳,称秦杏明珠,而人的位置,她只肯填进去一个自己。
但凡是你想要的,我都会让你得到。
诱惑被裹上更厚重的糖衣,向秦杏急不可耐地掷来。
公主几乎是屏息观察着她心爱侍女的神情,瞧着一层缥缈的神采在那双祖母绿色的眼眸里尤为迟缓地升起来,木然从她脸上抹去。籍籍无名的侍女低下头,双肩微微颤抖起来,隐住的神情不知是喜是悲。公主的目光情不自禁地纠缠着她裸露出的白,并不意外地得到预料之中的答案:
好。
晚风吹过来,拂过她仍在发热的脸庞,她不必借助外物,便能够知晓那酡色在自己的肌肤上浸染很深。
她连步履都有着极轻微的蹒跚。秦杏在心底替老林笑话自己,这样的一段谈话就能够造成这样的情状?好像她是一只在笼中待宰的鹌鹑,团缩着毛茸茸的身子,稍有风吹草动就要颤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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