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後門一進來連接停車場,直通大馬路,馬路對面就是巴士站,比前門方便得多。不少學生上班課為節省時間,直接橫過馬路,險象環生,訓導主任屢勸不聽後就把後門關了,不準學生從此處出入。
停車場只有學校辦活動時才開放,那塊空地現在變成了流浪貓的聚會地點,也偶爾有人貪圖清靜,會去那邊談事情。
常子悅趴在五樓班房的窗台上,低頭就能清楚看到停車場。初夏的木棉樹長出綠葉,驟眼看來和一般的常春樹沒有多少分別,前些日子枝椏生得太長伸出馬路,被鋸去了一枝,切口還是淡黃色的,大概是樹的血色。
陸劍清掃完地去了一趟洗手間回來,問她:「看到了嗎?」
她點點頭。
松杏和兔子剛走出來,挑了一塊石階坐下,她買了雪糕,他顯然沒有心情吃,松杏盛了一匙喂他,他才抬起頭來。這距離太遠,常子悅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也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但她心跳卻不斷加速跳動,好像親歷其境一樣。
這就是上帝視角吧,從高臨下,地上的人兒不比一隻螞蟻大,兩指一捏就能摧毀一條生命。她甚至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就如她知道常念和徐宇立,還有她和陸劍清之間會發生什麼事,但力所能及的卻是趴在窗台,默默等待結局到來。
陸劍清來到她身邊,他長得高,要趴下來姿勢有點滑稽。她回頭望一眼課室,黑板就算擦拭過還是會留下粉痕,後面壁報上一小粒一小粒全是釘書機的印子,陸劍清在校服襯衫外套上灰色背心毛衣,在初夏chao濕的空氣中混合著洗手ye的劣質檸檬味,她突然想把這些都好好刻在記憶中,以便夢境中有處去往。
「小悅,我很難過。」她回過神來,發現他的目光仍是停留在樓下,便沒有移開視線,他的側面很好看,但他自己可能並不曉得。
「有什麼難過的,就是提早一點分開而已。」
「提早一點,和分開,這兩件事都很難過。」他側側頭望她:「我只有你們幾個朋友,你知道的。」
她知道的。
開學那天最前排空無一人,只有他詭異而單獨坐在那裡,捧著一本書看。
她和松杏來得晚,不太情願也只能坐在第二排中間位置,正正在他後面。每間學校每個年級都會有被欺凌的人,她一眼就看穿他的氣質特別適合被欺負,拍拍他的肩喚:「同學。」
他大概沒有預料到有人會跟他搭話,嚇得整個人彈了彈,回頭看她卻有些膽怯:「是、是?」
「同學,你太高了,我們調個位置?」她建議,卻被松杏反駁:「不用了吧?一會老師來了會重新排吧。」
「可是他都遮住我了,老師看不到我啊。」
「看你幹嘛?你是仙女嗎?」
她們毫無營養地插科打諢,完了陸劍清還傻傻地望著她,好不容易找到時機,問:「還換嗎?」
讀了十幾年書,常子悅連在幼兒園都沒見過這麼呆的人,忍著笑擺手:「不換了,謝謝。」
如此他才點點頭,轉過身去。
這樣的他怎麼會一腳踏兩船呢?
她不知第幾次問起這個問題,不敢深思,轉眼重新望下去,本來親密坐著的兩人已經對站起來,松杏高舉著雪糕盒仿佛要朝他砸去,最後還是軟軟地放下來,對著兔子說了些什麼,兔子搖搖頭,緩緩越過她離去了。
松杏又在石階上坐了一會,忽然抬頭,對上常子悅的眼睛,揮了揮手,比劃了個方型,又指指前門的方向。常子悅會意,回了個OK手勢,對陸劍清說:「我幫她收拾書包下去,你等兔子嗎?」
他有點躊躇,反問:「我等兔子嗎?」
「嗯,你等兔子。」說罷她就回到座位,提起自己和好友的背包:「別讓他犯傻。」
陸劍清沒有做過這些事,隱隱有些看青春少年片共同做什麼任務的興奮,剛才那點愁雲慘霧也揮之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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