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安城北没有南边繁华,哪怕是个周末下午,偌大一座小区里也是空荡荡,少有行人,只透过树冠卷翘的枯叶,看见底下干净路面。
常青荷家住19层,窗缝没有关严,过路风声成倍放大。
希遥站在窗边朝远处眺望,这附近高层建筑不多,因此她几乎望见大半座城。初夏绿意早已褪去,如今是淡淡的灰黄色调。
冬天快到了。
屋子里很暖,还是香甜的。
锅盖揭开的声音,因为气压缘故,噗的一声响。希遥闻声回过头去,常青荷已经将蒸锅从灶上端下,手握一双筷子,笑着招手:来。
走近俯身看,圆形蒸屉里挤满了白白胖胖的花馒头。有小兔子形状,也有蝴蝶结,都点缀着红豆或蜜枣,透亮饱满,随着热气升起一阵麦香。
希遥忍不住笑:您手可真巧。
常青荷低头挑了半天,夹起一只兔子:上回你跟我说不爱吃甜,这不我就没再蒸糖包子喏,我看就数这只最漂亮。
希遥接过来,捧在手心里:您还把我当小孩子呢。
可不是?从前在孤儿院分糖包,你每次都要挤在最前边,伸着小手朝我要。常青荷说,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到现在我还老梦见你那副模样,一醒来,就觉得你还是五岁似的。
见希遥不做声,她笑道:愣什么呀,快尝尝。要是觉得好吃,过年时候我再蒸一些,给你送过去
希遥低头咬一口,细细嚼着,然后弯起唇角:好吃。
常青荷笑眯眯看着她,拉过她一只手。
发胖干裂的粗糙手指,将她包在掌心抚摸,没来由地,希遥听见她絮絮聊起邻里家常。
说菜价蛋价跌了又涨,天气凉了,有许多人感冒。楼上年轻夫妻吵起架来就摔盘砸碗,可过一会又好了,挽着手臂欢笑下楼,去吃夜宵时常,也在半夜听见救护车声音,这栋楼里有人病逝,也有人生子。
希遥垂着眼听,常青荷轻拍她手背,感慨道:日子可不就这样。好好坏坏没个头,可还不是得一天接着一天过。
希遥默然点头,常青荷忽然想起什么,起身走到电视柜前,蹲下身拉开抽屉:差点忘了,还有这个要给你。
金红绳编的如意结,缀了一排碎玉珠子。
繁丽纹路将希遥手腕环一圈,常青荷眯着眼,帮她系好:这颜色衬你,以后就戴着。你身子本来就凉,冬天了,不能再戴银的。
希遥一惊,霎时明白过来。
手下意识向回缩,却被常青荷捉住,苍老的手去撸她那只贵妃镯,说要替她保管。她急得直摇头,可是阻拦不住,镯子褪下一瞬间,她心一空,眼眶红了。
客厅乍然安静,钟表一秒秒走着。不知不觉泪水蓄起,希遥捂住嘴,别过头去。
常青荷看着她背影,她肩膀轻轻耸动,却听不到声音。
银镯在手心捂暖,常青荷摸着刻在内圈的名字,徐徐叹一口气。
做家长的有个通病,总觉得小孩子不会长大。但长大,有时也只是瞬间的事,昨天还不会爬,今天或许就会了;昨天还够不到桌子,今天或许就够得到了。
常青荷一直恨自己,太多时候,她都没照顾好希遥。比如,为何没早些在她小床边拦上椅子,为何没收起桌边的刀子。而这辈子最后悔的是,为何没在希遥十岁回孤儿院那天,藏好那本沉重的日记。
她将镯子锁进电视柜,缓缓开口:你出生后那几个月,郁安带着你住在我家里。每天不是喂nai就是换尿布,累得不行,可临睡前,还要对着你说一阵话。
我说这才多大孩子,听不懂的,她却说,没了徐逸州,她也只剩个孩子了。
你名字里的遥字是她给起的,那阵子她总挂在嘴边,盘算着等你长大,要给你梳什么样的辫子,买什么样裙子。还说将来男友一定要让她过目,后来又说,算了,她自己又有什么眼光呢
一句接着一句说下去,如同她不曾见证的那些岁月,在眼前慢慢翻页。
希遥闭紧了眼,嘴唇颤抖着,滚烫泪水沿指缝落下。常青荷顿一顿,终于说:她要是活着,肯定会是个好母亲,可是,人走了就是走了。
走了的人走了,相信虽留下恶人,亦会有天收。可那是天的事,或者是别人的事,无论如何,都不该是这孩子的事。
她喉咙哽咽,摸一摸希遥的头顶,好像小时她们依偎在孤儿院的梧桐下,她教她拼音写字,唱歌画画。
一个活人,总不能为一个死人累一辈子。她是多希望你好啊,你要听常姨的话,别叫她伤心。常青荷揩揩眼角,沙哑说道,遥遥,乖孩子,走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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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城市灯火通明,行人从不同方向来,走着不同的路,想来,亦会有不同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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