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大抵是心里装着事,我没有休憩多久便醒过来,康诚当是累坏了,眼下布着一道浅浅的青黑。
我帮他盖上被子,调好空调温度,先归家去。
不知为何,康诚一来,我就觉得自己多了一层盔甲,能格外有力地去抵挡厄运的攻袭。
卢士杰跟我碰了个面,简短说了几句安慰话,把红包塞还给我就离开了这座城市。我挂念着爷爷,从书柜上找了本他曾要我读过的书,赶赴医院。
进病房前,我看到nainai在门口抹泪,nainai是个要强的老太太,几乎不在我们这些晚辈面前掉泪,我总觉得爷爷这次病倒得突然,忍不住问nainai缘由。
政府要把我们澹台门第改建成别人的纪念馆了。nainai报了一个本地已故书法家的大名,这位名气享誉国内外。
可是
我们澹台家的府第,凭什么变作别人的纪念馆?要知道,唯一残存三百年的正厅已是国家一级保护单位,市级单位想来是没那个权利左右的。
只能说,上面有人觊觎我们家那块地盘,想要开发利用。
无可奈何的是,澹台门第哪怕是我们祖上的财产,现在所有权也在国家手里了。
你爷爷一收到消息就病倒了,他年纪大了,自己也知道已经强撑了一段时间了,他不怪政府,就可惜自己没守好澹台家的门,没能光宗耀祖,还被迫辱没了门楣。
我紧咬着下唇,发泄无处安放的忿怒。
如果不是nainai在跟前,我早就气得捶胸顿足,要去省厅跟那些酒囊饭袋拼命。
小姝,这些事,都是随着时代变迁难免的,你也劝劝你爷爷吧,让他安心走。
我红着眼眶,扶nainai去休息,爷爷难得清醒,睁开浑浊的眼球望向我。
爷爷似乎知道我正作何想法,开口便是一声镜如乖。
只要澹台门第还在,你们这些争气的孩子健康勇敢,我们澹台家就永生不会泯灭。
我握住爷爷的手,额头抵在他的手背哭得不能自已,为爷爷、为澹台门第、为摇摇欲坠的传统文化和站在风波中无能为力的我自己。
我不会束手就擒的,我一定会想办法去周旋抗争。
但眼下的当务之急,是爷爷的病况。
我去说服家人同意爷爷动手术,康诚则负责积极跟院方沟通协商,就在一切都要尘埃落定当天下午就要送爷爷进手术台时,爷爷的生命指标急速下降。
那天清晨,我跟康诚在百忙之中好不容易见了一面,我们在四下无人的医院走廊偷偷拥抱慰藉对方,不料被买了早餐来的爸爸现场抓包。
我为康诚跟爸爸相互做介绍,对康诚的定位是朋友,也是下午要为爷爷手术的合聘专家。爸爸对康诚的态度没那么热情,甚至称得上冷淡,但他仍允许康诚进病房看望爷爷。
爷爷已经吃不了东西了,食物的香气似乎让他的嗅觉变得敏感,我把自己的rou包掰一半给康诚,康诚刚要接过去,手顿在半空不动了。
好俊的后生。爷爷含糊的声音传来,是镜如的朋友吗?
康诚主动上前握住爷爷颤颤巍巍抬起来的手,爷爷好,我叫康诚。
爷爷的Jing神头好像在看到康诚的刹那好了不少,口齿都清晰些,好,我们镜如有福气。
我捕获到康诚不解的神情,附在他耳边提醒:镜如是我的小字,你跟爷爷说小姝也可以的。
镜如这字起得真好,心如明镜的倒装。康诚问爷爷,是爷爷给小姝起的吗?
爷爷的面上露出一个久违的笑容,对啊,小姝十五岁及笄前我就想好了。
爷爷还给小姝办及笄礼了吗?
她nainai跟姑姑张罗的,可热闹了,在我们澹台门第的正厅,对着明朝嘉靖皇帝御笔的匾额,我的小姝眉心还贴了花钿哩!
我跟爸爸立在边上听爷爷语速极慢、用夹杂着方言的普通话,磕磕碰碰的跟康诚谈天说地。康诚不愧为我喜欢的男孩子,全程专注又耐心地听爷爷讲话,接话的分寸也把握得刚刚好。
后来爷爷说了些托付的话,我想让康诚起身别听,由我来跟爷爷聊别的,康诚却是握住了我的手心,有力地捏了一下,示意我听爷爷说完。
爷爷心满意足地跟我们挥手说他要休息,已是一个半小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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