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略显宽大的手死死握着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偏高,被握着的地方有一种轻微的灼热感,温初月只要稍稍往外抽动手腕,那只手便会无意识地握得更紧。简直就像被困在梦魇中守护珍宝的兽,他那只手便是臆想中的珍宝。
而阮慕阳脸上完全看不出任何踪迹,几乎是平静而柔和的。
温初月受到了无端的牵连,被那胖猫嫌弃,没心思揣摩这种违和的行为背后的意义,双手捏住阮慕阳的鼻子,粗暴地把人弄醒了。
“主人,您已经醒了啊。”阮慕阳刚睁开的眼睛里还带有一丝未曾见过的迷离,紧握着温初月的手却已经放开了。
“是啊,等你好久了,”温初月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上被他握着的地方,几道指痕依稀可见,没好气地说,“赶紧扶我起来,给我更衣、洗漱、梳头,还有,今天要出门,找个好看的发冠替我束发,不好看不许吃饭。”
阮慕阳:“……”
阮慕阳一大早就被温初月摆着个臭脸塞了一堆事,一边梳头一边忐忑:“难道是早上装睡抓着他不撒手的事被识破了?”
就这样,怀着满城心事的阮慕阳替主人梳头时,第一次扯断了他的头发,第一次领会了他的滔天怒意,也深刻领悟到“主人的头发是世上最宝贵的东西”这一真理。
最后温初月自己束好了发,阮慕阳低着头杵在一旁像是愧疚极了的样子,总算挽回他一点同情心,拿过阮慕阳挑好的玉冠戴上了。
温初月整理好仪容之后,支走了阮慕阳,从抽屉最底层翻出一个香囊揣在怀中,端坐在铜镜前细细审视起自己来,衣服和发冠都是一水的纯白,他的衣柜里各色衣裳都有,但阮慕阳好像总爱给他拿白的。
温初月自嘲地笑了笑:“或许他眼中的‘温初月’还是纯洁无暇的吧。”
巳时刚过,温初月手上一卷书还没拿热乎,温府的人就来了。
一辆八抬的大轿停在小院门口,轿帘上绣了两朵艳丽的牡丹,檐上挂了几个Jing致小巧的风铃,风一吹就“叮叮当当”响了起来,甚是热闹,几条街外都能听得到。平常只开一边院门第一次开了两边,两排着锦袍的侍卫列在门外,一身华服的温烨从轿子下来,亲自进门迎接。
阮慕阳眼睁睁地看着温烨托着温初月的腰把他扶上了轿子,贴着他的耳朵对他说“你今天这身太素了,去我那儿换一件吧。”
阮慕阳突然觉得心下像是空了一块,连着心的血rou被那名为“温烨”的利刃一刀斩断,整颗心止不住地往下坠。
他无端生出一种预感,或许——主人不会再回来了。
那个人本来就是个华丽优雅的人,和这破败的院落、一无是处的自己格格不入,他应该住在最辉煌的宫殿,穿着最美丽的云锦,发冠上嵌着最名贵的珠宝,晨饮朝露,暮醉夕阳,目光之所及皆为人间绝景,脚步之所至百花都会盛开。
他好像生来就不属于这里。
第13章 伊人如莲(4)
阮慕阳在主人第一次离开他的这一天,终于明白了长久困惑他的问题——主人对他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是神明。
是信仰,是后半生的追随,活着的意义。
是他愿意为之献上一切的存在,心脏也好,灵魂也罢。
个中缘由早已无处可寻,许是第一次被他温柔的手抚摸头发,许是第一次见到他阳光熹微中毫无Yin霾的笑脸,许是第一次吃到他亲手煮的粥。
或是更早,在那桃花树下的笑靥第一次入了少年梦的时候,在被他用过于温柔的声线呼唤名字的时候。
阮慕阳终于找到了神明,在神明即将离开他的这一天。
而温初月却从牡丹花帘中探出头,对他微微一笑:“我不在的时候,好好看家,按时吃饭,出去玩也要早点回来,替我好好照顾桃子。”
多么仁慈的神明啊——从来不吝惜对自己这种形如尘埃的存在展露笑靥,那过分美丽的笑容不知把他沉沦的心拯救过多少次,神明却毫不自知。
阮慕阳站在院门口目送轿子远去,直到那欢快的风铃声余韵都听不见,桃子在他脚边挠他的裤脚,他才抱起桃子进了院中。
桃子其猫,态度傲慢,目中无人,算是这小小别院中地位最高的活物,非温初月不让抱,其他人若是对它图谋不轨,都会惨遭猫爪攻击,即便是温初月想抱它,也得看它心情如何。若是在平时,阮慕阳是绝对不敢做这么大胆的动作的,毕竟他手臂上的抓痕都还没痊愈,可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的,大脑还未思考,身体就先行动了,反应过来之后桃子已经窝在他怀里了。
而这猫大爷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没挣扎没亮爪子,伸出rou球在阮慕阳胸口轻轻扒拉了两下,把圆圆的胖脑袋往他臂弯里蹭了蹭——整个一只柔弱小nai猫的模样,如果不是它的太胖的话效果更佳。
桃子这百年难得一见的温顺模样把阮慕阳吓得不轻,愣在原地半晌不敢动,屏住呼吸默默观察了许久,发现猫大爷确实没有反抗的意思,壮着胆子把手伸向了怀里的猫脑袋,预行宵想已久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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