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飞云站在河边,看着李剑弥的背影逐渐变小直到消失不见,她都没有再追上去。
她自嘲地摇头笑笑,将洗好的衣裳抱在怀里,就走向了通往田冬阳家的土路。
前几天接连不断地下起秋雨,天气立刻便转了凉,饶是正午的太阳还热得晒人,到了傍晚,冷风却已经能将谢飞云冻得轻轻打起颤了。她踏着晚霞慢慢地往回走,快要落山的夕阳在她身后投下一条长长的影子,在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山村之中,这一条细瘦的影子,竟显出了分外的孤寂与渺小。
谢飞云走回田冬阳家,才晾好衣服,田冬雪已经蒸好了红薯,小小的女孩子献宝一样从屋里跑出来,把红薯递给她:
谢姐姐,你饿不饿?
红薯拿在手里的温度非常暖和,谢飞云双手捧着红薯,并不去吃:这么大一个,你和冬月分着吃呀,不用给我留。又问:你大哥怎么还没回来?
以往如果她回来得晚,田冬阳肯定早早就站在房门前迎她了,今天却连半个人影都没见。
田冬雪说:大哥去帮三nainai做活啦!冬月也闹着要跟去,大哥就把我留下来看家,说怕你回来饿。
谢飞云蹲下身,给田冬雪理了理头发:下回想去哪玩,你去就是了,我这么大一个人,还能把自己饿死吗?
田冬雪一双大眼睛非常灵动地转了转:可是你明明连生火都生不好嘛,我哥每次看你在灶前忙活都要叹气。
童言无忌,谢飞云猝不及防被小姑娘揭了老底,面上多少有些挂不住了:咳。
她剥开红薯的皮,掰了一多半分给田冬雪,揽着她的肩膀慢慢向屋里走。河边与李剑弥的这样一回偶遇,已经全然如同一场朦胧的梦境一般,谢飞云偶一抬头,看见天边出现的一颗明亮的星子,忍不住想,东北与申城离延州都这样远,过去的事情,就这样过去吧,现在与田冬阳这般相处,不是也还不错吗?
她心里不大爽快,晚上田冬阳一回来,看见她的神情就看得出来。他早就学会了不再尝试从谢飞云嘴里问出更多的东西,只管在床上将她伺候得更舒坦些。谢飞云已经领教过了年青男孩子的能力,她几次三番想要说不要再做了,可看着田冬阳幼犬一样黑亮地看着她的眼神,一个不字竟然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好由着他又胡闹到了尽兴才罢休。
农忙很快结束了,天气越来越冷,河面都冻上一层薄薄的冰,用水只能够从井里挑。田冬阳不肯再让谢飞云帮忙洗衣服,他嫌她皮肤太细嫩,生怕她做粗活再生了冻疮。谢飞云一下子变得无事可做起来,她与村子里的大部分人也不熟悉,除了陪着田家两个小女孩玩,再没什么正事,便干脆抓着田冬阳,教起他识字读书来。
其实田冬阳家里唯一带字的物件,就是之前工人党过来宣传的时候留下的几张报纸,全被田冬阳用来糊窗户了,谢飞云就拉着田冬阳坐在炕头,一个一个字地指着窗户纸教他读。
田冬阳虽说还不满二十岁,可记忆力比起他那两个妹妹,委实并没有那么好,有着两个小的一教就会珠玉在前,谢飞云对着田冬阳真是恨铁不成钢:
你也多少用点心吧!几次都卡在这了,怎么还记不住啊?
田冬阳也很委屈,眉眼全都耷拉着:我这么多年也没识字,不也一样好好活着了?这些方块字一个个长得这么相像,不是我不用心,是我真的记不住啊!
他倒是态度很良好,谢飞云一下子就生不起来气了:唉,也是我为难你了,你本来也不喜欢这些还不如冬雪和冬月,我以后专心教她们就好了。
田冬阳的手掌轻轻地摸着谢飞云的大腿,他火气很壮,即使是这样冷的天气,谢飞云还是能感觉到热气隔着衣服从他的手掌上传过来。田冬阳说:其实我也搞不清楚你,整个村里也没几个人识字的,可见这实在没什么大用处。
谢飞云说:怎么会没有用?好歹能叫你认出糊着窗户的纸上都写着什么吧!你就不好奇?见田冬阳立刻又要反驳,谢飞云说,你听我说完。你不是总说要去杀鬼子?你若是将来真从了军,一个字都不识,你就只能永远做一个小卒子,人家指挥战争的大将军,哪里有不识字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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