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头脑浑浑噩噩，宛如一团浆糊，人困倦地快睁不开眼睛，以至于韩辰脱掉了外面的白大褂，穿着深蓝色西服扎着领带，站在轿厢的里侧，都忽视了没有瞧见。

    他低着头，整个人正和头脑里的困意做斗争，头上陡顿地飘来一个声音，“你平常也是这样工作的吗？”这声音冷硬，像冬季里的风。

    闷热的夏天里，王珩仿佛头上被泼了一盆凉水，大脑一个激灵马上清醒了。他记性不错，不管是见过的人还是听过的声音，都能记忆深刻。这归功于他长期面对患者，为了迅速记住患者病情，自己有意识的加强训练，最后养成习惯的结果。

    这声音一响起，他就辨别出来了。他脸上神情恢复的很快，抬起头，嘴角便已挂上了微笑，对韩辰礼貌地问了句好。此时的他已温润如玉，大方得体，仿佛和刚才下班困倦成狗的样子判若两人。

    韩辰见王珩模式切换的如此之快，陡然觉得王珩深不可测，那微笑而又帅气的面皮下不知藏着几副面孔，善良的，丑恶的，狡黠的，他都猜测不到。这让他想起川剧变脸，每回一次头，都能换一张脸，有多少张脸，只有表演者自己知道。

    韩辰眼睛微眯，瞳孔缩了缩。

    两人在电梯里尴尬起来，不熟又无话可说。王珩半垂着眸子，面色平静，但心里却起着微澜。

    他不知道目光该落在何处，只能在虚空的飘着，电梯里的空气变得越来越稀薄，感觉像一条缺氧的鱼，祈祷着电梯快一点儿到一楼，好冲出去，大吸一口外面的空气。

    他心里已经开始默默计数，没数多久，只听电梯“叮”的一声到了一楼。

    王珩等着韩辰出去，才慢悠悠地从电梯里走出来。此时的他面色沉静如水，淡定如常，仿佛那一番复杂的心里活动没发生一般。

    他拿着车钥匙，进了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按亮了车灯，拉开车门直接钻了进去。要回家睡觉的小心思终于要实现了，感觉床已经离他近在咫尺，心像长了翅膀，早飞向了家门。

    他不知道的是霉运已经开始向他招手，车还没开出停车场，就发现前面已被人拦住了去路。

    王珩匆忙之下踩了刹车，按下车窗，探出头来。

    “韩院长，有事？”

    只见韩辰凉丝丝的语气，“方便捎我一程吗？车坏了。”

    王珩坐在驾驶位上怔了怔，撩起眼皮望向对方。只见韩辰双手插在裤兜里，西服下摆因为手插兜的缘故微微翘起，眸光锐利，嘴角带着似笑非笑的弧度。更无奈的是，人站在车前，不答应就不让你走的架势。

    “上来吧！”王珩心里万般无奈，但又没办法，谁叫他是院长呢，官大一级能压死人！

    “不愿意？”

    王珩手握着方向盘，踩了油门，直奔停车场出口开去。他一面盯着前方，一面琢磨回话。

    “您误会了！主要是没想到您能搭我的车，有点儿受宠若惊。”

    韩辰侧过头，审视着王珩的侧脸，皮肤白皙没有瑕疵，侧面看，能看见对方高高的鼻梁和长长的眼睫毛，下颌线完美，再往下便看见了对方凸起的喉结。

    他盯了一会儿，又收回目光，闻言，嘴角带了一丝冷笑，“这人嘴里没一句实话，长相倒是很看得过去！”

    “院长，家住哪里？我好开导航。”

    韩辰说了一个地址，王珩在车的显示屏上点了几下，便开了导航。

    他开着黑色Q5在长街上走走停停，仿佛拄着拐杖步履蹒跚的老人。外面和里面被车窗分隔开来。外面的世界热闹喧嚣，车内则沉寂安静。

    王珩潜意识里不想和韩辰有过多的交集，当然也包括言语上的，他有那么一种预感，感觉和这个人有了交集，就会变得麻烦。

    他无奈地打开了轻音乐，想驱散这可怕的静。与此同时，韩辰却开了口，“王主任说你B医毕业？”

    “是啊！”

    “当年我妈妈也是B医的，后来出国了。”

    “很荣幸，您母亲一定很厉害。是朝这边走吧？这边我不太熟。”

    “嗯，快到了。送我很不情愿？”

    “不是，是我方向感不太好，总是迷路，怕耽搁您的时间。”

    “是吗？”

    “我曾经在商场里迷过路，被朋友一顿嘲笑。”

    韩辰侧过脸望了望开车的王珩，只见对方一脸真诚，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丝毫看不出值夜带来的困倦。

    王珩轻轻踩了刹车，在小区门口把车停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