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未必,”少年狡黠一笑,“若是在寻常牢狱,这罪名一旦坐实自然没有活路,但在这悬镜台,只要你别在那三道判命审中丢了性命,就还有一线生机。或者——还不止是生机。”
悬镜台不同于民间寻常牢狱,不会在定罪后将犯人分别行刑,而是每三年一次集中处决。
虽说是处决,但其形式更像是一次试炼,过程极为凶险,但只要留到最后未死便可获得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前尘过往尽数不计,身负之罪一笔勾销。
对于犯人而言,这相当于通过角逐争夺一次赦免,故这处决也被称作“逐赦大典”。
少年说起这些来头头是道,不免令鹿辞有些匪夷所思:“你为何知道得如此清楚?难道你亲身经历过?”
“那倒没有,”少年懒懒道,“但我认识一个在逐赦大典中胜出之人,如今境况岂止是‘重新做人’?那简直是风光无限——”
说着,少年眼中竟还露出了几分艳羡,仿佛对他口中之人现在的生活充满向往。
鹿辞正要继续开口,忽听一阵脚步声从甬道尽头传来,少年立即警觉偏头,鹿辞也贴上牢门往那方向看去。
甬道既长且暗,脚步声回荡其中步步逼近,不消片刻便有两名身穿甲胄手扶刀柄的狱卒出现在二人视野之中。
少年一看,了然笑道:“啧,你的三审来喽。”
果然,那两名狱卒眨眼间便已行至鹿辞牢前,停步开锁拽下铁链,也不进来拿人,只立在门外冷冷唤道:“出来。”
鹿辞虽还不知这身子的原主究竟犯了何罪,但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遂也未作耽搁,撑地起身步出牢门,跟着狱卒往来路行去。
路过隔壁之时,他偏头看了少年一眼,只见少年也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懒懒散散提醒道:“记着我说的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鹿辞收回目光,心中不由苦笑:我倒是想招,可到现在连这原主究竟做了些什么都不知道,拿什么去招?
跟着狱卒走出一段后,鹿辞渐渐发现这条甬道并非笔直,而是形似一道弧线,且似乎极长,走了许久还未见尽头,叫人甚至怀疑再这么走下去迟早要兜回原点。
脚上锁链沉闷的摩擦声逐渐被狂乱的风声取代,迎面灌入的凉风吹得鹿辞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知出口终于是到了。
甬道出口呈拱形,果然像是山洞洞口,此时乃是深夜,外头远处一片漆黑,只近处两侧有火光晃动。
鹿辞跟着狱卒迈出,稍稍缓了片刻才适应周遭的黑暗,而后左右一看,顿时生生被震撼了一下。
——他们此刻所站之处是一座巨大黑岩山的半山腰,这岩山呈台状,自下而上分为数十层,像是梯田,又像是一只无比庞大的黑色螺蛳。
一条宽大黑石阶笔直从山脚通往山顶,石阶两侧每隔十几阶就有两个拱形洞口,以石阶为轴左右对称,鹿辞身后的出口就是其中之一。
鹿辞看向正对面洞口,脑中略一勾勒,便已明白方才走过的甬道为何是弧线而非直线——这甬道是从石阶一侧围着岩山挖凿一圈而成,仿佛一根弯曲成环的芦苇jing嵌在山岩之中,首尾皆有出入口。
此刻两名狱卒已是上了几节阶梯,回头见鹿辞还愣在洞口,立即呵斥催促了两声。
鹿辞回过神来迈步跟上,路过每一层洞口时都细细看了看。
这些洞口几乎没有任何区别,左右皆是各置一高脚火盆,火盆边是佩刀而立的牢门守卫,如出一辙地面色冷峻威严肃穆,形如雕像。
鹿辞已是记不清方才在甬道中路过了多少间牢房,但能估测没有上百也有几十,照这么算来,若是这岩山每一层都和他所在的那层一样,那么牢房总数应该足有上千之多。
一路行至岩山山顶,眼前出现的是一处宽大平台,平台上同样也有守卫,围绕着台顶站成一圈,面朝八方。
此处已是整座孤岛的最高点,放眼望去乌云压顶,周围是浩瀚无边的深海,狂风怒吼,裹挟着汹涌海水翻卷成巨浪拍击着海岛边缘的岩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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