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戚,心疾可医吗?”
陆琰在镜子里看着身后戚夫人——夫人绕在他腰间的手指越发漂亮了,渐渐没有初识所见的伤痕与粗糙,轻巧掠过,将他靛蓝色的外披理得如官服般板正齐整。
“心疾?”戚夫人家中代代行医,她虽没问过诊,但跟着父亲看过太多病例,稍一回想,总有些记忆,“要看是什么样的人,又遇着什么样的事。”
陆琰想起顺王府中那位失心的妇人,一时间犹如仍跪在他面前似的。后来再遇见内侍侯永,对方又是一番歉意,狭长的双目闪着引人探究的神色,可祭酒并未如他所愿,最终只问了一个问题,妇人应当如何称呼。
她……是陛下御赐,称傅宫人便是。侯永大约以为陆琰会问世子身世、生母处境,这个问题让他满面不曾料到。
若是宫里来的,那傅宫人在此的境遇,或有道理。李恭在外树立仁厚形象,在内纵容家眷欺负宫人,是因为龙有逆鳞幼龙亦然,无论这傅宫人是否诞下王府的宝贝,李恭容不下,就像起初陆琰刚入府时一样。
可是,傅宫人,皇孙生母,怎能落得如此呢?
“是位,母亲。”陆琰想了想,只能这样描述。
戚夫人顿住动作,视线落在他脊背上如有锋芒;后又挪开,捏着他后领推断:“为母者,多可怜人。问题还要从孩子身上找。”
“稚儿有何问题。”陆琰抖抖大袖,“都是孩子爹混账。”
这下戚夫人不管他衣物了,扶着他肩头转过身体,让他不再对着镜子,而是对着夫人。
皱着眉笑,是戚善这些年与夫君深谈时常有的表情:“汝尧好久没有骂过混账了。”她差点接上一句,这次又是哪个混账,可转念想起一人,便不提了。
“是啊,只有阿戚骂我混账的份儿。”陆琰没有顺着她,绕了过去。别管那些冠冕堂皇的严父孝子严师高徒,陆祭酒对着家里孩子就是个混账爹爹,戚夫人总说这些小子们将来长大要恨恨一辈子。他心想慈母多败儿,不论为父为母,都不该下不去这手。
可是夫人不让他就此扯开话头,仍皱着眉:“怎么不穿官服了?”
敏锐。陆琰不愿耽搁事,迎上去直说:“可恨世子顽皮,体谅夫人辛苦,顺王恩准,这样阿戚也轻松多了。”
世子如何乖巧她能不晓得?戚善埋怨他一眼,不再多费口舌,赶着这位先生上轿,去应付一王府的混账。
说不定后面还有一皇宫的混账,在等着陆汝尧,快些进去呢。
陆琰稳坐轿中回味夫人眼色,李少俅在他面前乖得不似一岁孩童,他念的书都听得进去一般,有时还跟着节奏点头摆手。但照顾起居的内侍跟他说过,世子是难得如此,夜间睡不成哄不了,闹腾到白日送至先生怀里才算好。
怪事,也是缘分,当由陆琰做这个师傅,换来王府半日宁静。
至于混账……傅宫人心疾,就是源自这裹着衣袍倚栏迷瞪的俊逸青年。陆琰越过矮几,拿书卷敲击花栏,木头不出声,纸张哗啦啦的,勉强醒得了顺王困意。
“……师傅继续。”李恭弯着嘴角,强作清明,摆开架势示意,才发现手里该有的书册早就滑落脚边,怪不得师傅生气。
陆琰在自家严厉威风不能用在此处,虚与委蛇道:“殿下日夜研习治国之道,辛苦了。”
如今顺王府对他来说不仅是书房,也不仅是早课了。原先看好顺王的朝臣就多,世子周岁一过,朝中要人来往更密,有三五人遇事必到,已成气候。陆琰不算在内,有时早课接着他们议事,没人要他留下,好像还有什么勾当,要背着他。来人多与丞相闵乐麟不相为谋,可闵相是李恭开蒙之师——李恭不说,陆琰不问,只看这一片小园,风景独好。
师生二人并坐,再勉强算上软篮中的李少俅,寝殿外回廊下,书声时断时续。顺王一时失态,又被陆祭酒暗戳一句,扭头看见世子,便指着幼子:“还不是因为他,夜半哭叫,整个王府都别想睡好。”
陆琰想起临走夫人给他的眼神,原样递给李恭:“世子不像众人所说那般……”“他是因为师傅来了,才屈尊赏面,我看是只喜欢师傅。”顺王将手伸向世子,刚一拨弄那柔嫩的鼻尖,就听见哇的一声,啼哭声起。
陆琰还在惊异怎么有人这样逗弄小儿,李恭抱起挣动着的李少俅,塞给他:“一试便知。”
这哪儿还用试,他刚托住世子,那小脑袋一靠上他的胸膛,哭声就弱了,渐渐变成唉嗨的呼气,是小兽躲进山洞,幼鸟觅到树巢。
李少俅这不多的时光里,就没有对他翻过脸。陆琰紧了紧怀抱,世子挤着小脸朝他笑;抬眼是世子的爹爹,凑过头来,面上的喜意不知是对着谁。
“今日师傅留下吗?”李恭就着探身的姿势,轻声问道,仿佛再提高点,就会惊到孩儿再闹。
些许迷惑,陆琰不好揣测,其中可有深意。
“早课改了晚课,或是晚课接连早课……师傅总得留下一夜,才知道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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