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骤雨一过,李少俅也不记得到底是不是真有十个巴掌了,眼下只是坐在陆琰大腿上,抓着那玄色衣襟擦着泪花,昏昏沉沉地享受疼痛之后的怀抱,还有师傅那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安慰。
“又乱跑了?”顺王的声音从书桌边传过来,听起来不怎么和善,“身体这么好——都是师傅喂得好。”
陆琰清了清嗓子,搂着李少俅,往远离李恭的那头挪去。可小孩儿机灵,听见了,就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盯住师傅下巴上修剪整齐的胡须,追问:“师傅喂我什么了?”
“殿下莫要听爹爹胡说。”陆琰面色不动,心里咒骂李恭,这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婴儿了,有些话不能说实,“殿下幼时得过重病,是臣找到了民间偏方,侥幸治好了,如今坚持调理,身体自然强健。”
顺王远远听见这骗人的鬼话,又一哼笑,这回真换来师傅瞪眼怒目了。多年前怪病和ru先生之事,早就应该搁在一旁,可后来世子断nai却未断“药”,常年得着ru先生的奇药,混着米粥服下,身体越发结实;李恭就算不喜欢这个儿子,略一考虑,也不舍得断了。只是辛苦陆琰,还得弄出一点来,真将人ru,入了补药。
李少俅眼珠一转,大约听懂了,点头咕哝:“吃药虽苦,但还好,不丢人。”
这话哪里不对,陆琰颦眉,晃了晃怀里的太孙,轻缓问道:“那什么事丢人?”
“五叔家的阿仪上回笑话我,”阿仪是庄王府里生的那个女孩,比李少俅小一岁,早慧过人,但脾气娇纵得出奇,小小年纪,较其父有过之而无不及,“说我这岁数还在吃nai——ru娘不是早就不喂我了嘛!”
这下李恭坐不住,抬眼看过来,只见语出惊人的亲儿背对他靠着陆琰臂膀,束发的金冠拖着两个玉坠荡在后脑,是求平安的祥物。陆琰回他一眼,只字未提,伸手为李少俅整理起玉坠,顺便从头发脖颈一直到胸前,要为受委屈的孩子顺气。
当初ru先生的传言市井皆知,久了也不常听见,那些多嘴多舌的江湖大夫都挨过拳头不再提了,怎么到如今,庄王府上的小姑娘,还能说出这般话来?
庄王心不死,就怕要对太孙,使出Yin招。据说那两个平安坠不同旁物,需要人多多把玩,才会越发吉运亨通。陆琰又摸回了金冠下缘,往玉坠去,口中说道:“一定是信了惑众谣言,郡主年纪小,殿下当礼让她。”
没想到一听这话李少俅更恼,挥舞着两手,直嚷嚷:“她还说她不是郡主,她才是太孙!”想抢他的位置?没门!没门!
当年庄王想趁顺王世子病重发难的事,历历在目;没想到如今心未死,将家里的女儿,教成这样。陆琰再看李恭神情,似乎也觉得荒谬,歪着嘴角重回书间,不再理论庄王府事,于是也转了一弯,压下李少俅的手,只道:“要不为殿下再请位师傅,学些拳脚功夫,健体强身,将来无论遇上谁,都没人敢欺负。”
“我不要!”李少俅不乐意,将庄王府的阿仪抛在脑后,一抬手就环住陆琰的颈子,小脸贴在他面颊上,蹭到胡须边角格格笑起来,“我只要一个师傅!”
李恭从背面看这情态,是堂堂皇太孙整个人吊挂在师傅颈间,撒娇耍赖:“我看他这劲头,光有拳脚师傅可不够……”话没说完,那榻上的一对师生都回过头来,一齐看着他等后话,“得送去少林寺,磨个十年心性再回来。”
随口的玩笑,李少俅认真地思索一番,眨巴着眼睛问:“师傅会一起去吗?”
“你师傅怎么能去那种地方!”李恭感叹完,发觉又失言了,真是在孩儿面前随意惯了,一时改不掉,只好信口胡诌起来,“去了少林寺的话,不仅要剃光了头发……”李少俅立即从陆琰颈子上松手,护住了自己的头发,“还要,剃胡子呢!”
这下李少俅不要自己的头发了,赶忙捧着师傅的脸,捂住嘴唇下巴一带,全力保护好那副漂亮的胡子,总算惹得陆琰在他掌心里笑。皇太孙认为他师傅的胡子漂亮,他爹怎么会不知道呢?李恭也觉得陆侍郎浑身上下最是Jing心维护的这样东西漂亮。有时那副胡子就好像是陆琰一心一意保持的伪装,让以貌取人者不会第一眼就识破他的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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