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以后,像是特意避免闻小屿练舞分心,闻臻很少再主动找他。
闻臻不在身边是闻小屿所需而非所想。练舞的时候,闻小屿总要先坐在一旁戴好护踝,摸一会儿护踝,才起身上课。
转眼到了六月,天愈发热起来。“风华杯”全国舞蹈大赛在各地陆续举办初赛,闻小屿的独舞顺利通过初赛,将参加一周后在首都大剧院举行的决赛。
闻小屿的独舞节目名为《琼玉》。舞为森冉所编,最开始森冉朝闻小屿展示编舞时,与他讲述过编这首舞的灵感。他们在梅里雪山为《花神》拍摄宣传视频期间,一次森冉无意中看到闻小屿站在人群外,看着远处的雪山。森冉见他专注,也顺着他的视线去看,见苍穹旷远,雪山绵延,山脚下则绿意欲生,若《敕勒歌》中“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之景。
这支舞是为闻小屿量身定做。琼玉为霜雪,是高山之巅无人触及的白,冰冷之下隐含蓬勃的生命力,不受外物干扰,一如初生纯净。编曲老师为这支舞编入了一段羌笛的笛音,森冉则为闻小屿定做了一套雪白长衣做演出服,衣料轻盈有垂感,长袖与衣摆飞动时有水波质感,穿在闻小屿身上煞是好看。
森冉的编舞通常是情感和技巧的融合,无法投入角色抑或不具备扎实基本功的人都跳不来。闻小屿为了练好这支舞,几乎除了睡觉上课吃饭就是在练舞房里泡着。常常是森冉准时抵达教室的时候,闻小屿已经练得浑身是汗,见了她还小尾巴似的跟过来,说“森老师,我有一个动作一直找不到感觉......”“森老师,麻烦您看一下我这一段......”等等,最后直把森冉磨得没法,只能说好,你跳得很好,休息一下吧。
他害怕自己表现不好,怕森冉给他编了这样好一支舞,他却不能在大舞台上表现出来。森冉感受到了他的焦虑,常常帮助他舒缓情绪。森冉教过不知道多少学生,见过骄傲自信闪闪发光的,见过缺乏天赋刻苦努力的,也见过像闻小屿这样,有天赋,又努力,气质与容貌并佳,却唯独难以认可自己的。森冉能做的就是不断鼓励闻小屿,给他信心。
离比赛还有三天。
六月末,学校渐渐空了。首都的夏天热得像一块烧融的油块淋下来,太阳旺得人睁不开眼睛。闻小屿和同学一起在练舞房里自主练习,他练习太多独舞,森冉建议他如果想在赛前保持状态,可以和同学一起互相练一下基本功或者群舞。
休息的时候,闻小屿接到胡春燕的电话。电话那头车流嘈杂,胡春燕说她已经到了首都,问他在哪里。
闻小屿专心跳舞过了头,接到电话才想起来前阵子胡春燕说会来首都看他比赛,住处就订在首都大剧院附近的一处宾馆。从火车站到闻小屿的学校不远,闻小屿便让胡春燕先来学校找他,等他练完再送她去宾馆。
一个小时后闻小屿在学校门口接到胡春燕,胡春燕提着大袋子不方便,楼道里又闷热,闻小屿征求过同学的意见,搬了张椅子让胡春燕坐在练舞房门口休息,然后回去继续练习。
胡春燕上来前特地拿冷水冲了把脸,她怕热,剪了一头短发,穿一身清凉褂子,手里攥一瓶路上买的矿泉水,坐在一旁看闻小屿他们练舞。
清凉空旷的练舞房里,一群年轻孩子踮着脚转来转去,或靠在墙边练习基本功,或自成一队跳起舞。他们无不匀称、漂亮,姿态美好,像轻飘摇曳的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在胡春燕的眼中,闻小屿无疑是最闪亮的那一朵。她对生活从未有过仔细观察,只是凭直觉感到闻小屿比从前轻松,也更加健康有力。他在镜前专注随着音乐伸展开身体,注视自己的每一个动作,心无旁骛。
结束后,闻小屿来到胡春燕身边。他还未从练完舞轻松愉快的状态出来,心情很好地问:“妈,我跳得怎么样?”
“妈妈,今天孙老师夸我跳得棒。”
年幼的杜越从房间里跑出来,开心跳到胡春燕面前,“你看,我跳给你看。”
有时候杜晓东不在家,杜越若是心情好,就会兴冲冲拉着下班回家的胡春燕,把新学的舞蹈跳给她看。家里太狭小,胡春燕就把客厅的折叠桌收起来,沙发推开,然后把买回来做晚饭的菜放到一边,看着杜越跳舞。
她缺乏耐心,易怒易躁,对艺术没有半点造诣,却总能心平气和看着小小的杜越跳完一支舞。她不曾细究这其中的原因。太多事情,她不曾思考。
原来她看着杜越开开心心地跳舞,她也会有好心情。能够让杜越做他喜欢的事情,仿佛胡春燕自己无味的人生也有了一星的意义,再多吃点苦好像也无妨。
只恨麻木让人不知拥有可贵,连照进生命的光都分不清来向。
“你自己跳得怎么样自己不知道,还来问我?”胡春燕提起袋子往外走,“都是要参加全国比赛的人了,不拿个金奖银奖,都对不起你学这么多年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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