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跨出温家大门,她回望“温府”有些破落的牌匾与大门,仍是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想到千里而来却无功而返,必要闹出一场大笑话来,她心中愈发不快:“我呸!他还当他女儿是首辅千金呢?也不撒泡尿瞧瞧,落难的凤凰不如鸡!我今日入他们温府的门都觉得脏!”
贴身丫鬟连忙替她顺气:“夫人莫气着身子,这温家老爷眼高于顶,从前连江家世子也瞧不上,如今拒了这大好婚事,简直是不识抬举!日后,有他们哭的地方!”
丫鬟替她打了帘子,正要扶她上轿 ,一阵风起,迷了眼睛,她只觉膝后一痛,哎哟大叫一声,竟一下跪坐下来,以头抵地,磕出好大一声响儿。
路上行人瞧着,竟像是她无端朝温府大门跪拜磕头了。
“夫人……”
如夫人感受着四周驻足望过来的目光,老脸一红,却又辨不出方才是何人做得手脚,气得大骂丫鬟:“蠢货!愣着干什么!快不快扶我起来!”
她灰头土脸地钻进轿子,气得银牙都要咬碎了。
“走!快走!”
*
温府门前渐渐又归于沉寂。
院中靠墙的大树上,绿茵如盖的树隙中,少女靠着粗壮树干而立,裙摆随风摇曳,一身绿萝轻衫几乎融进这片绿意中。
白皙掌心轻巧地掂着一颗石子,她摇了摇头,轻声道:“嘴也太脏了。”
树下一声轻咳,她微微探出头,正看见温誉于树下负手而立,眉头都快皱出一条深深的沟壑了。
而温誉身后则跟着急得冒了一层汗,被抓包之后手足无措的春箩。
温娇心中突地一跳,不敢再耽搁,脚尖轻点树干,借力跃出,平稳地落在了温誉身前。
“父亲大人万安。”
她盈盈一拜,声音娇软,礼数十足,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的样子,和方才的逾规之举判若两人。
“跟我来。”
温誉沉着脸,转身走向书房,温娇悄悄吐出一口气,轻步跟上。
书案之上,堆放了许多公文。
温誉揉着眉心坐到案前,低声呵斥道:“你也该有点做姑娘的样子,如今到了荆州,没了拘束,你这性子倒是越发野了。准你习武,是做强身健体之用,不是让你用来爬树的!”
婢女端着刚熬好的药走至门前,听见里头说话声,不敢擅自进去。
温娇瞧见了,折返回来,从婢女手中的托盘之中取走药碗,吩咐道:“我来吧,你自去忙。”
打发走了下人,书房之中只剩了父女二人。
温娇奉药至温誉跟前,带了一丝讨好:“父亲先用了药,再来训我不迟。”
温誉瞪她一眼,眉头始终未舒展,随手取了一本折子展开,“搁着罢,待会儿再用。”
“父亲待会儿忙起来,就忘了,药还是趁热喝为好。”
温娇抽走他手中的折子,关合之际,隐约辨认出熟悉的字迹。
“一点儿风寒之症,好得差不多了,你倒是紧张,日日盯着为父喝药,还要查验是否喝干净,我是三岁小孩不成?”温誉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是知道女儿对他的关爱,脸色和缓了些,接过药来低头吹着,慢慢喝了。
温娇微微笑着,也不辩驳。
她自然知道,在旁人眼中这样有些小题大做了,但上一世,父亲便是在被贬黜荆州之后,郁郁寡欢,染上风寒之症,也未及时医治,最后伤及肺腑,落下了病根。后来,又因私下进京面见皇子,彻底被天家厌弃,死于流放之途。
而她,也没有像今日这般拒婚,上辈子她是非常顺利地嫁进了忠勤伯府。
刚开始也算得上夫妻恩爱,直至后来,家里获了罪,又因她练武伤了身子,多年无所出,被夫家排挤嫌弃。不仅被设计夺走了丰厚的嫁妆,家里姨娘还纳了一个又一个,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想至此,她有些出神。
虽不知为何会重生至十六岁这年,但好在,一切还能挽救。
她乌睫低垂,沉静温婉,如一株含苞待放的海棠,有清丽动人之美,然而右眼角之下点缀着一颗要细看才能发现的泪痣,又为她平添了一丝妩媚与风情。
日光打进来,愈发显得她肤白胜雪,姝色无双。
女儿这般好颜色,温誉微微叹息:“今日依你之言,拒了忠勤伯府这门婚事,你心中可知,依温家如今之境况,怕是只能从寒门子弟之中帮你挑选夫婿了。”
顿了顿,温誉又安慰她:“不过,寒门子弟若是有出息,也没有什么不好。我看隔壁陆先生的弟子之中,就有可造之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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