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这少年的面,镜郎顿然就明白,为何林纾会说“让他妆成侍女也可”。
寻常男子过了十六七岁,大多发身长大,骨架粗壮,线条刚硬,可或许是因为他是个宦者,到了二十多岁,身材仍旧纤细,长腿窄腰,轮廓也十分柔和,要换上女装,甚至不用怎么用脂粉遮掩,也并不突兀。
他一身没有分毫纹饰的青布衣裳,发上簪了一支木头簪子,作了个小厮打扮,更衬得皮肤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好似个玻璃人。
且不说他五官生得好,瓜子脸,天然的修长好眉毛,一双猫儿似的眼睛,柔媚多情,眉眼之间更氤氲一股难以言说的媚态,眼波流转,便是不笑,也能勾得人心跳都快几分。
只有一双手生得十分粗大,戴了一双薄如蝉翼的白绸手套。
“奴才寒露,见过二公子。”
就连嗓音也是沙沙的,有些Yin柔,质感独特,尾音里带着说不出的甜,令人很是受用。
饶是镜郎见惯了美人,也不禁多看了他好一会儿,听见这声问候,才颇为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可一想到这样一个绝色,与林纾做了六七年同侪,抬头不见低头见,兴许还有什么亲近的同进同出,抵足夜谈,镜郎心里就有些微妙的不愉快。
自然了,镜郎也晓得自己容貌出挑,只是他美丽得骄矜自傲,带了锋芒贵重,不比这样温柔小意,妩媚多情,百炼钢也能化成绕指柔……
“听说,你和林纾……和我哥哥,是旧相识。”镜郎难得说起了场面话,“是我们有事托你,寒露……寒先生客气了。请坐。”
“二公子客气了,寒露不过是个服侍人,如何能算得上大公子的‘旧相识’,不过是认识了几年,为公子打过许多下手罢了。”寒露亦是场面中人,并不扭捏,在下首寻了个座儿,闻言对着镜郎微微一笑,他这一笑,就比肃着脸不说话,更多了几分动人媚态,“能为大公子出一份力,也是寒露应尽的本分。”
青竹实在了解镜郎贪花好色的性子,并不肯放他单独与寒露相见,这会儿便寻机,奉了茶备了点心上来。寒露也大大方方地取了一块:“富春花局的杂花式点心,配魁龙珠茶,二公子不像京中来客,倒像是在扬州过了半辈子的老饕。”
“怎么,你也喜欢?”镜郎笑道,“我倒觉着甜口点心更配龙井,只是这会儿时气不对,到明前,才得好茶呢。”
“大公子近来醉心点心,在扬州各处寻访,寒露沾光,尝了许多名家之作。”
“——哦,我倒不知道,林纾还有这份闲情逸致。”
听了镜郎这不冷不热的回话,寒露却噗嗤一笑,婉转道:“大公子虽冷面,却是个热心肠。原是没有这份细巧心思的,可是,为了讨人喜欢,只得顾不得以往的古板做派了。二公子,您觉着呢?”
“我不觉着。”
镜郎硬邦邦地回了一句,青竹就在旁咳了一声,拉了拉他的袖子,代为寒暄起来:“不知道先生是不是从外地赶来,是否要休息片刻……”
“看病诊脉,尤其麻烦。”寒露面色一肃,正色道,“听说长公主中毒已深,如要拔除毒素,更非一日之功,二公子方便的话,现下就带我过去吧。”
“去看一眼姜夫人在做什么。”镜郎吩咐青竹,“如她不在姨母跟前,咱们就过去。”
寒露眼神闪了闪,低头抿了口茶,并不言语,这边青竹回来,说姜夫人连着姜烈云,一道被姜令望接出去,要去什么庙里,寻一位十分有威望的大师求符算卦,镜郎便领着青竹,带着寒露,大摇大摆地出门了。
广平公主所住的引静居里从来安静,并无几个侍女,只有黄玉正往八宝莲花炉里添放香料,广平守在窗前,手中把一捧绿枝揪的七零八落,有些魂不守舍,新安捧着小砂钵,亲手为她滤着药汁,絮絮叨叨着:“——他们爱去就去,还给你求什么平安不平安,少被惦记,还能多活几年!快,吃了药就来吃这果子,我让人特意买来的桃子脯,很有齐顺斋的风味……”
广平眉间笼着轻愁,闻言淡淡一笑,正要说话,就见镜郎进来,笑着道:“来得好快。”
这边镜郎带着寒露行礼问好,新安压根坐不住,急忙出声阻拦:“还行什么礼,快来给明瑟看看!”待看清了寒露容貌,她倒抽了一口冷气,禁不住盯了他一会儿,又轻声道,“……这么年轻,又生得这样好……阿纪,这就是那位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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