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屿微微吸了一口气,从台阶上走了下去。
此刻,与那天他刻意隐瞒自己身份的场景并无什么不同,而他竟感受出更强烈的压抑。
两人之间宛若隔着一道透明的墙壁,却擦破关节也不能前进半分。
“萧将军……”他站定在萧向翎身边,以极低的声音轻道,“皇上在问话。”
与此同时,他抬起眼。
与任何人不同,萧向翎眼中空无一物,没有那宫女眼中的迫切渴望,没有江驰滨眼中的污浊毕露。
他有着自己见过最干净的眸子。
所以他从未看懂这个人。
对视良久,萧向翎错开目光。
“回禀陛下。为真。”萧向翎低声道。
江屿肩膀不易察觉地一松。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份莫名其妙的释然源于何处,在意识到之前便已迅速消逝。
“父皇,宴会当日儿臣的酒壶中被下有剧毒,儿臣与丞相都身中其害,丞相命毙当场而儿臣侥幸得生。”江屿拱手说道,“而前些日子太子殿内起火,当时太子晕在床-上不省人事,明显是预谋已久,刻意为之。而今终于查出两案凶手,儿臣却痛心至极。”
他侧头看过地上跪着的江驰滨,“我以为我们皇子间兄弟情深,理应同心协力辅佐皇上,赐边境安定,予黎民太平。却不想二哥竟将个人私欲置于天下苍生之上,不顾lun理王法,不惜骨rou相残,下毒放火无恶不为。”
宫女只说出下毒之事是江驰滨指使,而江屿则将两个案子都推到了江驰滨头上。但后者现在吓得冷汗直冒,头脑中一片空白,哪里还分得出心思思考江屿话中的细节。
“父皇,还望父皇明察!”江驰滨声音明显带了颤音与哭腔,“那宫女显然是受了江屿教唆才栽赃于我。若我们当真有所勾结!”
他仿佛突然找到了辩解的突破口一般,语速骤然加快,“若当真有所勾结,她缘何愿意为我卖命?又为何转而在此揭露我?这定是被人教唆……”
“二哥。”江屿打断他的话,语气中适宜地带上了些纠结与遗憾,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你与这宫女间约定之事,当真打算瞒着父皇么?”
宫女身子一抖,江驰滨瘫坐在原地,面如死灰。
——江屿知道了。
宫女将二人约定的事情告诉江屿,是他万万没想到的。这件事关系着几个人的性命,若有一人反悔抖落出事情经过,便全盘皆输。
她这是伤敌一万,自损八千,自己明明答应好替她救出她兄长,她又为何……
一个惊悚的念头闪过他的脑海。
江屿。
是江屿!
她兄长突然在狱中自尽绝非巧合,定是江屿将此事添油加醋骗过那宫女,她才会在朝上如此不顾后果地将事情和盘托出。
但是江屿又是怎么知道……
皇上啪的一声拍响了桌面,却由于过度激动差点瘫倒在龙椅上。
“你说!”他颤着手指向地上跪着的宫女,“若实话实说朕饶你不死,否则必诛你亲族!”
那宫女吓得失了声音,缓了好一会,“皇上,确是江驰滨命我在七皇子酒中下毒,并嫁祸给萧将军的,只因……因江驰滨答应我若事成,将饶我兄长一命。奴婢所言句句非虚,奴婢罪有应得,但求陛下可以网开一面,饶我兄长不死。”
“父皇,她兄长还在牢狱之中,是犯了死罪的。”江屿在一旁轻声解释道,“但这姑娘说此案中有冤情。若有怨翻案是合理之举,但若直接承诺放人……便是违背了这朝廷律法,何能服众啊……”
他的声音温和而缺乏攻击性,但却每字每句都深刻入骨,将江驰滨的罪行毫不留情地揭露批判,一份不妥也不肯放过。
给皇子投毒、放火、私自释放朝廷死犯,单独哪一样拿出来都是不可饶恕的死罪。
江驰滨嘴唇颤抖,这些罪行从江屿口中轻描淡写地吐出来,他实则从一开始就踏入了对方的陷阱中而不自知。自以为盘算妥当万无一失,却不想每一份自作聪明的计谋都成了定罪的一份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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