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郎,你也是快要四十岁的人了,平日在家的时候会这般与弟媳调侃的么?”
圣上将笔搁到架上,随手将纸张拿起凑近灯烛,而后看着那明亮的火焰将那带有墨香的宣纸渐渐吞噬,皇帝的墨宝若是一个不留意被外人拿去固然不好,但圣上幼时曾由孝皇帝做主,认了慈恩寺的玄真法师为师父,赐号佛光王,佛.教徒爱惜有字的纸张,认为即使是这样随意焚烧也是一种罪过。
英国公来不及用绢帕拭去皇帝“赏赐”的墨痕,端正了神色:“是臣轻浮,臣在府中时从不与其余几房的内眷私下相会。”
他对英宗贵妃的事迹略有耳闻,那是英宗身边极娇媚动人的妃妾,以色邀宠,使得英宗后来常常头脑昏眩,目不能见物,甚至需要内侍代为念诵,才能批阅奏折。
圣上留她在宫内居住固然赞赏她识时务者为俊杰,有献出玉玺的功劳,但贵妃的容貌之盛,几位常常入宫侍宴的臣子也是见识过的,苏家本就轻浮,难登大雅之堂,不似前几位外戚之家根基深厚,实际上前朝内廷早有人猜测圣上将英宗的未亡人留在宫中是否也有藏美于斯的意思。
英国公在府中端正不阿,十分有大家作派,那些小辈们等闲见不到他油腔滑调,圣上嗤笑一声,还是叫人取了shi帕子给他净面,“老国公尚在道观修行,谅你也不敢如此行事。”
“英宗贵妃为先帝所宠,又肯顾全大义,未让传国玉玺落入秦氏之手,也是颇为难得。”圣上本来还想说她抚育太子妃也算是替人分忧,但想想她将苏笙养得并不怎么好,便觉得她有些碍眼,“不过瓜田李下,朕也该避些嫌疑,等到天放晴了,就叫苏氏挪宫罢。”
英国公随口开了个玩笑,圣上便要将人挪走,饶是温钧琰本人也有些缓不过神,但这属于内宫事务,外臣不能轻易过问后宫嫔妃的去向,元韶上前一步,恭敬请示道:“奴婢愚钝,不知圣上是想将英宗贵妃挪往何处?”
“高.祖嫔妃原来所居的那些宫殿不拘哪一处,叫内侍省随意安排便好。”圣上很少往南内去过,当年高.祖退位为太上皇,在南内居住,而等这位开国的君王驾崩之后,没有子嗣的嫔妃悉数被送往了感业寺落发修行,为她们的夫主祈福,这些宫殿荒废了许久,但修缮一番也还是能用的。
英国公还有些消化不来这个安排,只当圣上是因为东宫和苏御史与御史大夫私下结交不悦,不好向太子发作,只能小惩大诫,将英宗贵妃挪出了太极宫。
元韶微感为难:“那圣上的意思是苏四娘子等从家中还宫时,也要去南内与英宗贵妃为伴?”
皇帝心下微动,其实将她挪到南内去倒也是绝了自己的念头,但英宗贵妃如今失了颜面,大概会将从自己这里积攒的不满发泄到她的身上,“就还请她在宫中住着,三郎已经过继到朕的名下,放在英宗嫔妃那处也有些不相宜。”
英国公想起圣上已经允准了奏折,对此举亦颇为赞同,“那臣还请先去为辽东之事拟旨,请圣上恕臣失仪之罪。”
他正要回到自己的桌案边,忽然又被皇帝给唤了回来。
“这桩事倒也不急。”圣上刚刚还想着不用太子出外领兵,现下倒生出了新的打算:“王师悍勇,太子虽未及弱冠,但于用兵之道亦颇有见地,未必就不如南将军,此事容后再议。”
温钧琰心道果然是君心难测,陛下你亲自拍板定下南将军挂帅,突然又叫人再议,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他称了一声是,圣上才继续道:“宫中近年常生变乱,这才安定了些日子,朕也不愿即刻选秀,阿瑶年岁大了,慈父多败儿,你这个做父亲的总顺着她也不好,就叫她进宫住些时日,算是跟苏家的娘子做个伴,收收那颗爱玩的心。”
皇帝再怎么不厚道,也不能叫苏家的姑娘做正妃,他的女儿去给太子做妾,这算是圣上的口谕,英国公也一道应承了下来,“阿瑶素日顽劣,宫中的女官又不似我与内子纵容娇惯,臣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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