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说不清自己在羞耻什么,也许是因为提及当年事,感到丢脸所以本能地想要回避;也许是作为兄长,他发现自己对她一无所知:爱吃什么爱玩儿什么,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爱喝哪里产的茶叶,通通不知道,以致于当他想送她个礼物,得搜肠刮肚好半天才能憋出一个勉强看得过眼的主意。
严家人口简单,一直以来严璋没有多少兄长的自觉,只有人家众星捧月地捧着他,没有他去贴不是,慈爱关怀底下的弟妹。
李持盈一脸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屁话的表情,板着脸哦一声就走了。大学堂放学比三思学塾晚很多,到家时天几乎黑透,梅枝上前侍候她换衣服,一边小声道:驸马回来了。
李姑娘愣了一下:什么时候?现在在宝华堂?
是,方才银蝶去非仙阁把二爷叫去了,您看是不是等等再用饭
不出一刻钟功夫,宝华堂那边来了个披红着绿的大丫鬟,这是当年金桂的两姨妹子,因为伶俐乖巧,还挺讨华仙喜欢的:好叫姑娘知道,咱们府里新来了一个厨子,做得一手好汤羹,公主想着姑娘一个人用饭冷清,不如一道过去尝个鲜。
听听,一席话说得多么圆融艺术,不是李沅难得回来吃饭,俩儿子都叫去了,单落下她不好,而是新来了个大厨,请她过去试手艺。李持盈一边戴耳环一边腹诽,华仙这个求全责备的性格到底随了谁啊?恨不能人人说她好,耳朵里听不得一点坏话。其实论身份她是公主,又是长辈,就算故意不叫她过去又能怎么样?一想到公主和亲爹之间错综复杂的爱恨情仇,李持盈就有点消化不良。
他们俩关系恶化这件事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以前至少相敬如宾,这两年活生生变成了相看两相厌。她能猜到一点原因,大概是严璋事件累及了李沅,但李驸马不是威武不能屈的性格(如果是,当年就铁着头皮不肯娶公主了),这么久还没和好,其中必定另有隐情。
大姑娘到的时候满桌人已经会齐了,看样子还等了一小会儿,寿哥儿正缠着朱持晖玩七巧板和木质口风琴,华仙确实宠爱他,同样的行为若是放在晖哥儿身上,定要被说没规矩的。
哥你看这个,这里按一下,下边就
好了,公主道,还不见过你们大姐姐。
这里头有个很尴尬的事,她有爵位,那俩没有,论理他们该站起来给她见礼的。朱持晖看着她偷笑,故意把某两个字拖得长长的:姐姐来了,是不是可以吃饭了?
老三低着头不看她,抓着二哥衣角闷闷道:见过大姐姐。
她给父母请过安,一家人这才开始动筷子。
李沅看着老了许多,其实他才三十九岁,两鬓居然已经出现了白发好在他骨相不错,面庞挂得住rou,那点白发恰似古天乐版杨过的假发套,无伤大雅。真正让他老态毕露的是眼神和姿态,整个人透着一股无所谓的沧桑懒散,但又不是真的想开了、不在乎,而是知道计较无用,索性躺平任Cao。
李持盈全程低头吃饭,她不知道李沅这次回来是因为什么,公主又是什么态度,干脆老实当个背景板。吃到一半有人在桌子下踢了她一脚,大姑娘条件反射,猛地抬头,但见二爷给她挤眉弄眼地使眼色。
溜吧。他说。
李持盈瞄了一眼李沅和华仙,努力调整好呼吸,轻声细语道:早上你不是说有道洋文题目问我?
朱持晖眨巴两下眼睛,异常配合地啊了一声:你不说我都忘了。
两人打着学习的旗号一前一后从席上出来,很快华仙让人把寿哥儿也送回了卧室,哪知行到一半李姑娘发现耳环掉了一只,提着裙子就要反身去找。
什么稀罕东西?她一向不在这种事情上留心,二爷颇感惊奇,明儿再找不行吗?
统共只有这一条路,现在找不是更方便吗?夜里人来人往的,到了明天指不定被踢去哪里。
说着也不要人帮,从丫头手里接过灯笼便独自折返回去,近两年公主脾气不好,宝华堂附近轻易没人走动,但见灯光微弱处有人借着酒劲愤愤道:公主现在是在与臣谈信任吗?!
你对我但凡有一丁点君臣之义,何至于非要等事情露馅了才肯告知于我?老三不是你的孩子,说得轻巧!仿佛他不是一个人,我亦从未拿他当亲生子待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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