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在孝中,朱持晖只穿了一件银白色蓝金绣线的暗纹常服,袖口缠了一圈灵芝和如意云,研墨时衣袖微微晃动,发出轻但规律的摩挲声。
他很少对看不上眼的人表露出明显的嫌恶,不论对方多么不堪,基本的涵养不会丢;但他对喜欢的、上心的人从来不吝关心,衣食住行样样周到,连她膝盖不适、小日子不能着凉都一一记在心上。十分喜欢,李持盈克制不住的两颊发烫,没一会儿连耳根、脖子都热起来,仿佛身体里有一团火,因他说出了正确口令便不管不顾地烧起来了。
姐姐欲盖弥彰般将写坏的信纸团起来丢掉,口中支吾:胡吣什么!
他的性格、相貌,除身份外他的一切都合乎她的喜好,两人能从小玩到这么大,脾性相投是头一桩,哪怕对着朱颜和江寄水她也做不到像在晖哥儿面前这么自在自如,就像从小抱着睡觉的毛绒玩具,即便某天世界顶尖的学者公开宣布说它是外星人假扮的,每日要吃至少十个活人,潜意识里她也不觉得他会伤害她。
朱持晖是危险的,晖哥儿不是。
问题是不论是不是她心思龌龊,曲解了喜欢二字的本来含义,她做不到同样的十分喜欢他。毛绒玩具变为外星生物的那一刻她就无法全身心的信任他了,不论是以姐姐还是的身份。
一封信写得断断续续,二爷也不出声催促,乖乖巧巧等在一边。方才说那话时他没想太多,一面是暗喜,他就说么,区区一个商人子也配教她放在心上?不过三分情意而已,聊胜于无罢了;一面又有些难受,不知道为什么李持盈对婚姻和男人似乎抱着一种天然的悲观,说句不好听的,十五六岁正当是少女怀春的年纪,她却早早说出只要三分爱慕这种丧气话,教他疑心是不是从前在这上头吃过亏?市井小说里常有Jing怪下凡后被凡人男子辜负的故事,他怀疑她会不会也是其中之一。
你饿不饿?好容易信写完了,晖哥儿轻咳两声,放下墨锭去洗手,这阵子不能沾荤腥,让他们做两道素羹来吧?
那个是拿高汤吊的底,好歹有些rou味儿。
屋里只备了一盆清水,李持盈见他一个人笨手笨脚的,半天都没洗干净,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过去。自鸣钟显示正午已过,这会子把他撵走就太不像话了:上次你不是说豆腐丸子好吃?也再炸一盘那个,还有鸡蛋卷和nai豆腐。
他的手不脏,唯有指腹沾上了一点墨渍,她替他用肥皂搓洗干净,清浅泡沫下两只手交缠在一起。
你有没有想过不嫁人?
什么?她吓了一跳,几乎以为他发觉了自立女户一事,好好儿的,怎么又说起这个了。
不能说?他哼道,既然只求三分真情,我看这亲不成也罢,不如留在府里。
她挣开他:我又不是公主的女儿,留在府里做什么?混吃等死么?
二爷正要说那有什么不行,难道他还能短了她的吃穿用度?门外梅枝低声通报说:姑娘,时辰不早了,不知今日的午膳摆在哪里?
饭桌上朱持晖再次提起了松枝嫁人一事,不能每次他过来这里,大丫头小丫头都躲着他走吧?谣言传得太不像话,总得想个法子澄清了才好。
今日松枝不当值,李姑娘开门见山道:前儿我悄悄问过她了,若是人实在好,我们添些嫁妆也可以使得。
这就是点头的意思了,二爷心里一松:他们家倒不穷,就是兄弟连着好几个,这个老五是顶小的弟弟,一心想娶一个读书识字的妻子。
外头人家,读书识字的女孩儿谁肯早早成亲?不想着考科举博功名也不会看上他这样的小账房,因此豪门大户的丫鬟就成了为数不多的选择之一。他家里疼他,也不嫌弃松枝曾是丫头,只道儿子年纪大了,希望能尽快完婚。
等出了国孝就写婚书吧。小爷一口口吃着豆腐丸子,你若不放心,先叫他们见一面也无妨。
老三那里你已经打点好了?
他那个nai姆至今未能痊愈,华仙公主唯恐有什么不妥,再过了病气给儿子,发话说从此不叫她进来了,就在外头颐养天年吧。
姐姐忍俊不禁,心知必定是他在弄鬼。李持寿的身体相比晖哥儿确实要弱一些,每逢换季总免不了陆陆续续病一阵,今年是公主病倒了,他强撑了数日,最近才将将发出来,太医和李沅正在那里轮番照看。
我想着,让他和爹爹多相处相处总不是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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