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府上倒还有几间厢房,”陆机顿了顿,朝窗边人看去。还未等他继续说下去,关月便已做出了应答。
“那便借住在你那儿吧。”
我几乎想象到陆机这人心中该有多欢喜了,就如同此刻我饮下的冷茶水有多苦涩。冷了的茶总归带点茶腥气。我不喜欢。它凉得喉头一冰,像饮了一盅刚化的雪水。冷得我打颤,冷得我脊梁骨里冒寒气。我也不喜欢。
哥哥从来不对陆机这样果断,也从不打断陆机的话语。过去每每有陆机的邀约,他总答复“让我再想想”。十次邀约里大概只有三次是答应的。而这三次答应里,两次会带上我。可能是避嫌吧,我也不懂得。可当朝民风开放,不至于阻拦未婚青年相见吧?无论男女,坤泽都容易诞下后嗣。断袖早已不是什么怪事了,只是在中庸与中庸的结合中较为少见,因为男中庸极少有诞下后嗣的。
待我从陈年旧事里回过神时,陆机已经在吩咐小厮上新茶了。
“再来一壶碧螺春。”
我杯中还剩着的冷茶水已经没了踪影。而一旁狮子样的茶宠像刚被打shi过,颜色已然不同于起初了。我看着他,可五皇子未看我。我只看见他过长的睫毛。那像是铁扇仙的扇子,吹走了冷茶水。
后来他们又弯弯曲曲聊了好多,可我不想听,所以我没听。
我只是在看关月。我的目光像扭曲爬行的小虫,一点点挪过他的眉眼,挪过他的下巴,挪过他的后颈。我想拼命找出点差别,可我已经八年未曾见过他了。纵使梦中相逢,也是氤氲着水雾的一张玉白面孔罢了。我如何才能看清楚这人是不是关月呢?
眼观无用,嗅一嗅呢?我是这样寻思的。可方才陆机叫人上了壶新茶,它还滚烫得气。在这浓烈而鲜活的茶味里,我却寻不到方才的感觉了。难道刚刚唤醒我的淡淡茶香,也不过是一盅相似的茶?
“……皇兄……”
他们说的话都似落叶被风带去,不在我耳中留下。唯有“皇兄”二字,扎进了我耳中。“皇兄”……倘若此人真是关月,陆机怎么会唤关家的人“皇兄”?我忽然一下明白了什么,难道这人不是关月,只是个如同我一般的替身?可从未听闻皇室有哪位皇子和我兄长容貌相似的啊。
大抵是我出神得明目张胆,五皇子的手在桌下捉住我的手。他的手一贯的冰凉,如同刚刚的冷茶水,冷得我缩了缩手。可没成功摆脱他,反而叫他扣住了我的手腕。
“怎么不说话?”
抬头对上和颜悦色的五皇子,我摇摇头,道:“你们说就好。”
“春风可是在怨我?你手好冷。”陆恶鬼关切人的样子令我毛骨悚然。但更让我毛骨悚然的是他竟把我的手从桌下拉了上来,还用双手裹着。
我不禁去看厢房里另一人的反应。暂且还是叫他关月吧,算是种自我的放纵。那些无数混着泪和月光的夜里难断的思绪,且都让它们如水一样蜿蜒出山谷吧。关月皱了皱眉,后又舒展开来,露出些笑意。不知何时窗上的竹帘子已经拉了下来,细碎的光照在他的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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