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轮换休假回家的那天,就是过节。除了农历新年,其他的中秋端午重阳这些时令节日孟小北都没概念,他干爹在家,才是节日。其他日子过得,内心仿佛就是个浪荡。每个漫长的等待周期,以少棠终于回家陪他为终点,又以少棠一早离开为下一个循环等待的痛苦的起始点。
孟小北晚上在灯下画画,已经画完一套,开始临摹的工笔白描版小人书,而且别出心裁把红楼十二钗毁成肥胖呆萌卡通版,自娱自乐。画画他惯用铅笔和钢笔。
他把少棠屋里的半导体拆了,所有零件铺开按顺序码一整张桌子,欣赏自己制造的壮观的作品,然后在一大张白纸上,把每个零件细致编号再画下来,画出一整张零件组装示意图!这是最令他愉快的业余爱好,能一下午时间里一动不动在桌前,痴迷而专注。
夏天晚上热得睡不着,长夜寂寞,一个人隔着蚊帐,看窗外明亮的月……
偶尔实在忍不住,脾气各种不爽,他开始学会往少棠他们队里打电话,催返家!这时就已初具怨夫气质。
打三五次电话,能有一次找着正主就算不错了!
有一回晚上,打到他们大院传达室。当时少棠正从小兵宿舍里出来,脸色不好,军装外套扣子咧吧着,武装带拎在手里时刻准备削人。少棠大步迈进来,接过听筒时还跟站岗小兵吼:“又是谁啊?!天没塌北京没又地震了没鸟大个事儿甭喊我!”
站岗的不敢跟这人炸毛,小声回到:“他说是你儿子,俺以为……这比鸟大个事儿呢。”
孟小北:“干爹。”
少棠:“哦,你啊……有什么事,说。学校又交钱?”
孟小北:“今儿都月末了,不回来找我玩儿啊。”
少棠偏巧那天就窝着一肚子火,刚才就在营房里跟人嚷了一通:“玩儿?老子忒么哪有工夫玩儿啊,明儿做报告后天上级检查工作大后天汇报演习!”
孟小北问:“那你今天晚上做什么呢?”
少棠粗声道:“今儿晚上监督那群小王八蛋整理内务,洗被子,刷胶鞋!”
孟小北口气也犟,冷哼了一句:“你怎么不回来监督我内务?”
少棠:“你还用我监督?”
孟小北:“那,你不管我啦?”
少棠:“我管你管得还少啊?”
孟小北低声道:“你是我小爹。”
少棠回了一句:“我又不是你亲爹!现在不是在西沟里整天闲着我陪你养狼放狼,我这忙着呢小爷爷!”
孟小北一下子语塞,抱着听筒,心口就被狠狠戳了一下,不知所措……
合作社电话窗口的老大爷敲了一下窗棱:“同学,打完没有,后边儿有人排队。”
孟小北眨着窄窄的眼皮,面无表情,攥着听筒不放,较劲不说话。
老大爷又敲一下:“嗳,小同学,市话一分钟三分钱啊,你打个愣神,愣过去六分钱了!”
大爷直接给他把电话摁掉了,替他省钱,结果把电话那头少棠吼的最后一句话也给按了,孟小北就没听见。
人都是在成长的,性情脾性都在变化,三月不见,彼此说话都要生疏。再者说,两人又缺乏日常交流便利,在电话里犟嘴,看不见对方眼神表情,说话很容易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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