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总的想法,有时候隋然也琢磨不透。
比如这地方虽说眼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好赖曾经也是外来务工人员的聚集区, 跟冯老住的那地方中间有两三排足以遮挡车辆的老房子, 何必在视野死角做戏, 掩耳盗铃呢?
再比如问想去哪边过年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 补充说明“以书面协定为准”却中气不足,还关了顶灯, 以为这样就看不出她抬手捂脸的动作。
天这么冷,不知道淮总在里面抗不抗冻, 隋然摇摇头,心想速战速决吧。
她在门口等了两三分钟,门缝里终于透出微弱灯光。
“小隋是吧, ”这次倒是没有那三只门神一样凶狠的猫,但冯老看也没看她一眼, 没给她打招呼的空当,开了门径自回身,“跟我来。”
里面的院子挺大,铁门到那幢三层建筑走了约莫一两分钟, 眼睛始终无法习惯黑暗环境,直到脚步声和冯老偶尔一两声咳嗽引起回音,隋然才意识到冯老带她进入了建筑内部。她判断应该是类似厂房的半密闭空间。
自己的地盘, 冯老闭着眼睛走完全没关系,隋然不行,被坑坑洼洼的地面绊了几次,她打开手电,而这时,前面出现了一扇小门。
隋然叫了声冯老,后者置若罔闻。
小门后是一道仅容二人并行的逼仄走廊,两旁每隔两三米便各有一扇错开的门,大部分关着。经过一扇半开的门,隋然??手电移向门内,看到里面摆着两张上下铺的床,还有一张瘸了腿的方桌。
像员工宿舍。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冯老一个人在这儿呆了多久?做什么?
隋然的疑惑越来越深。起初她想找机会说还有朋友在外面,还想问问冯老去哪儿,但冯老在这个形同迷宫的地方健步如飞,喊她也当没听见似的。不知道冯老是不是故意,隋然只能闭上嘴专心走路,努力不被老人家抛太远。
越来越清晰的气味是阻止她开口的另一个原因——类似大型犬的体味,隐隐约约的,还有股让人皱眉头的腥臭。
终于,钨丝灯的昏黄灯光照亮了门前的小路。
冯老领她进了一间小屋。
屋内布置简单,一张土黄的三斗桌。两??椅子,一??在桌旁,一??在门后。进门对面的墙上还有一扇门,门上脱落了一半的挂衣钩挂着两件围裙。
冯老从抽屉里拿出两双塑胶手套和一包口罩,接着弯腰从桌下拎出两双长筒胶鞋。
“换上。”
胶鞋“咚”地落在地上,隋然看了眼,接过冯老递来的手套,小心翼翼地问:“您这是……想让我做什么?”
冯老穿上连袖围裙,单手背过肩利落地系好绳扣,然后拿起口罩:“小宋没跟你说?”
“没。”隋然揉了揉鼻子。
“你当小宋叫你来是好事呀?”并非过分解读,冯老的语气莫名有种讽刺的意味,她戴好口罩,戴上长度近肘部的塑胶手套,踢了下胶鞋,下耷的眼皮透出的情绪算不上友好,“这小宋,好事坏事都数他跑得最快。”
无纺布过滤的声音听上去模糊不清,连带的,隋然有种置身梦中的错觉。短短几分钟,她好像从一个世界跳到另一个世界,意识跟现实出现刹那的断层。
隋然也戴上了口罩,她惦记着淮总在外面挨冻,见冯老坐在椅子上准备换鞋,忙说:“那个,冯老,有件事我想有必要跟您解释下。”
冯老蹬掉棉鞋,??脚放进长筒胶鞋,起身时,吐出一个单字:“说。”
好多上了岁数的老人家有说不完的话,冯老完全相反,很少应答。说什么也带着不耐烦。老人家好像不太喜欢交流,又或者,抗拒无意义的交流。
隋然倾向于后者,索性摊开说:“是这样,其实是我有个朋友想见您,就是前段时间我们一块儿去过小香老板那儿的,她……”说到这里,隋然犹豫了下。她总感觉那扇小门后藏着不得了的秘密。
“爱来来呗。”冯老踮脚拉了下墙上一根不起眼的绳子,推开那扇门,“来干活。”
门开的一瞬间,隋然眼泪差点儿出来,及时??后半截话咽了回去。
味道太重了。
不知道里面多久没做清洁,又或者积累的污浊太多,浓郁得近乎实质的气味直冲鼻腔,毫不留情地刺激泪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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