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漪,美国最好的金融专业毕业,原本要在华尔街一展宏图。
还是徐漪,三十七岁,在一个南方小城开了一间牛郎店。
准确地来说,这整条街都是她的。半个城的黑帮是她的,那些随处可见的麻将馆是她的,码头上你说得上名字的货轮是她的。你在路边随便找一个人打听,那些最不起眼的人,穿着拖鞋裤衩、端着公鸡碗的人,都会和你说:徐姐啊,好人。
徐漪原先没有那么风光。
她是周宪的姘头,黑帮老大的女人。周宪做赌场生意,底下的马仔放贷、讨债。徐漪的父母死在周宪手里。
那年有一场很大的台风。大到乌云压着头顶,雨像石头一样砸下来。棚被风卷走了,铺子里所有的货都淹进了洪水里。徐漪家是做小生意的,持续了一个月的台风天把家底都抄走了。夫妻俩迫于生计找周宪借了一笔钱。
后来这笔钱就再也没还上过。
徐漪凭借着一张漂亮的脸接近了周宪,她在周宪身边待了几年,和他的养女一起把他送进了监狱。周宪倒台得太快,但徐漪是有本事的。一年间,别人口中那个带点鄙夷的称呼就变成了一声尊敬的徐姐。
那时徐漪只有二十四岁。
二十四岁,一个最漂亮的年纪,徐漪陷进了不见天日的泥沼里。有些东西沾上了,就砸在手里了。周宪手底下的生意杂,还有数不清的债款,徐漪花了十年才把这些一一理清。还有跟着他的人,有不少是误入歧途,心肠好的,她得护着。
她还是让手底下的人放贷,却不滚利,利息只比银行高一分。家里头有困难的,就免收几期利。
名声起来了,生意自然好做。起初徐漪要亲自跑码头,过了几年,城里大大小小的店都开起来了。
徐漪自己也没想到,经营最好的是一间牛郎店。
这间店原来是周宪的夜总会,周宪养了很多姑娘在这里。她给了姑娘们一大笔钱,让她们找个好去处。这里重新装修,徐漪开了一间清清白白的牛郎店。店长挂的却是朋友的名,叫弗尔德,混了不知哪国的血,眼睛湛蓝,鼻梁高挺,最受姑娘们欢迎,愣是被捧成了店里头牌。
牛郎店只陪聊,赚的钱倒是不比夜总会少。她的富婆朋友们最喜欢听漂亮的男人说些虚伪的漂亮话。
徐漪也不例外。她常来店里,店内有一个小包间,是专属于她的。
她的车朝这儿开过来,店里的人瞧见了,就都动起来,把那个小包间布置好。车一停稳,弗尔德准在旁边候着,替她开车门,搭着她的手把她扶下来。
徐漪把车钥匙往兜里一揣,懒洋洋地靠在他身上。“几步路,倒也不用每次都来接我。”
弗尔德说起话来倒是没有一点外国人的味儿,还带着南方软糯的口音。“习惯了。店里那几个小后生,还巴不得来替我来接你呢。”
他熟络地揽着徐漪的肩膀,徐漪调侃道,“那你告诉他们,我可只点头牌,叫他们多努力了。”
弗尔德笑了起来,那双蓝眼睛漂亮得像会说话。
到了店里,徐漪先在门口的凳上坐下了,弗尔德单膝跪着,托着她的脚踝替她脱去了高跟鞋,才将她抱起来,往那个专属的小包间走。
店里的熟客都认得她,穿过卡座时那些聊天的声响停下来,都要朝她点点头。
徐漪倒是看到了一个新面孔。
一个服务生从后厨跑出来,手里的托盘不稳,两瓶酒晃晃悠悠,差点就碰到了一起。他忽然在走道上站住了,两个酒瓶发出清脆的一响。
有着每个男孩都会留的乱蓬蓬的头发,眉毛浓密,一双眼睛又大又圆。个子很高,脸上的轮廓却是圆润稚嫩的。他的身子还往前倾着,头却扭过来了,唇微微张开,呆呆地望着她。
好傻啊。徐漪想。
然后她看向那双眼睛,睫毛完全掀开了,露出里面桂圆核似的黑瞳仁。
她又想,好像一只小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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