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坚幼时,曾短暂地拥有过一条狼犬。
那是一条瘦骨嶙峋的北地混种,不名贵、不罕见,就是街头巷尾的垃圾桶里随处可见的流浪狗。
他冷漠地看着这只动物,并不觉得北地的风沙下长大的野物会靠近,转头离开了巷口。
但不知道为什么,那只狼犬跟上了他。
去。他挥挥手,用石子赶走它。
不知道它为什么跟过来,只是他没有食物给它吃,如果带着它回落脚地,说不定还会被其他饥肠辘辘的孤儿宰了。
只有猎人才懂得心疼狗,而那些无父无母的混小子并不会。
那只肋骨都凸出来的狗停下了,蹲坐在自己的后腿上,尖长的狗脸遥远地看着他,灰白色的大耳朵高高竖起。
他也看着狗,面无表情,手心却好像被干草搔痒,有些茫然无措的渴望。
这是在冰冷荒凉的阔北大地上生长的,野性难驯的少年第一次感受到的柔软,不同于冰雹与霜雪的酷寒,也不是烈日的夺目燥热,那种感觉让他有些古怪的新奇。
那只狗仍然在那里,遥远的大眼睛盈满了夕阳。
第三天依然如此。
第四天
他不懂得这只狼犬执拗的亲昵从何而来,猜测它只是觉得自己面善,想混两顿饭罢了。
犹豫了一会,依稀变得强烈的那种毛茸茸的感觉又出现了,他掏出胸口藏着的、还热乎乎的小半个土豆,丢给了它。
狗看了他一会,嗅了嗅滚到面前的小土豆,低头吃了起来。
彼时还不叫霍坚的无名少年又有些心疼自己的土豆,他蹲着看那颗土豆一点点消失在它尖利牙间,犹豫着揉了揉狗头。
既然吃了我的东西,那就是我的狗了。
那只狗曾经陪伴了他三年的岁月,从一只半臂长的狗崽子长成了威风凛凛的杂毛大狗,尖长的耳朵直直竖着,总算有了点帅气的样子。
但它又像来时一样突然地消失了,兴许是找到了新的主人,又或许是死在了北地的风暴里。
它曾经带给他的柔软,也一点点被风暴吹去、沙土掩埋,消失在日复一日的劳碌与饥饿中。
拿辛秘和这只狗作比较是很失礼很失礼很失礼的,所以霍坚在回忆起自己幼时那只眼睛圆滚滚的野狗之后自责地摇了摇头,把它晃出脑海。
辛秘是天上的月亮,金子般宝贵的神明。她从诞生之初就享受着众人的崇拜和供奉,族人信赖她,平民仰望她,就连其他的氏族都对她充满了向往和艳羡。
她本就是最华贵的那颗宝珠。
可为什么,他看着此刻身体不适的神明,看着她泪汪汪的眼睛,不再像是仰望天上的月亮那样敬重,反而有种儿时触摸属于自己的小狗一样、掌心发痒心口也发痒的感觉呢?
那种久违的像是野草搔动般毛茸茸的柔软情感,不知从何漫出,一点点浸没了他。
小狗是属于他的,至少曾经属于他。
但辛秘,也许永远都不会与他扯上关系。她冰冷又骄傲地坐在自己的小亭子里,翘着绣着珍珠和毛绒的鞋尖,脱离尘俗。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胆子,他没再抽手了,哭唧唧的狐神朦朦胧胧,察觉到这个凉乎乎的男人不反抗了,还甜甜地向他笑了笑。
两滴眼泪又从盈满的眼角滑出来,她现在本没想哭的,只是方才蓄积眼泪得太过,一时控制不了。
辛秘皱了眉,嗯了一声直接用手里握着的那只大手呼噜了一把脸蛋,粗鲁地抹去脸颊shi润。
手心是她热乎乎的手指交叠缠绕,手背又贴上她带着水汽的翘翘眼睫,霍坚不由得屏了息,几乎是放纵自己受着她意识不清的亲昵。
她清醒了,会生气吗?
他不想思考这些问题,只是沉沉地看着她,一动不动,不再越雷池一步,像是悍然的山岳,沉默不语,任凭春风。可也没有收回手来,只是任由她玩闹一般贴着他的臂膀。
到底是纵容她,还是纵容他自己呢?
他垂下了眼。
凌晨快天亮的时候辛秘又醒了一回,这次退烧了,头也没那么疼,身体轻松了很多。
破屋的帘子被放下了,遮挡在窗前,屋内一片初醒的混沌,窗外隐隐传来鸟雀的啁啾。
她惫懒地躺着没有动,眼皮都倦倦耷拉着,不想起床,原地翻了个身。
然后压到了一条胳膊。
?辛秘赫然抬头,瞌睡全都飞了。
一个男人正静静靠在她的床边,面色平静:您身体怎样了?
狐神呆呆地看着他,几乎要张大嘴巴,反应不过来霍坚为什么会在自己的床边,为什么自己会压到他的胳膊,为什么他这么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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