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马路上,穿长衫的落难文人又在进行每日不变的戏法,正用白粉笔在水门汀上一字一顿,写上许多卑微的乞怜话。
偶有善心大佬路过,见他写得字迹端楷,文理通顺,便会掏出一个鹰洋,往地面锵锵一砸。
那落难文人便乐得喜眉笑眼,屁颠屁颠去捡。这一日的生活费便是有了着落。
马路的另一头,德国西药房则正在开周会,经理对着众人发问,言宜药厂的维他赐保命哪能最近销量勿太好?
小芳瞄了眼销售报告,从容解释道,蛮多客人反应,这药吃了不起作用,说阿拉虚假宣传。吾也有是点怀疑,经理,阿拉要不要将药交给上级机构检验?
这是保健品!经理从鼻尖哼气,嘲讽道,伊拉当是仙药,吃了好即刻升天?
话落,老药师忙向小芳使了个眼色,示意不必多说。
小芳瞥了眼经理气鼓鼓的金鱼脸,只得乖乖闭上嘴。
他们都清楚,这维他赐保命,每卖出去一瓶,经理都能从药厂拿不少回扣。至于到底有没有疗效,除了顾客,根本没有人会去关心。
经理眸光不悦地扫视了圈众人,突然发现面前神色恍惚的林瑾,很不客气地叫了声她名字。
小芳忙扯了扯林瑾的白大褂。
林瑾骤然回神,条件反射般地往玻璃门外瞧去,只以为是野男人来了。
然而门外空无一人,只有几只小雀落在满地阳光中,叽叽喳喳,扰人心绪。
林瑾!经理努力抑住怒色,好半晌,方道,你订的实验器材下个礼拜就从外国运过来了,不过先要讲清楚,虽然你的实验资金是公董局卫生科出的,但以后就算你的药物研究出了名堂,产权也是属于阿拉药房的,晓得伐?
晓得。林瑾收回失落的眼眸,朝经理低低应了声。
她并不在乎药品的产权属于谁,只要能帮助像父亲一样的患者便好。
还有最近消炎药、抗生素吃紧,像盘尼西林、磺胺这类药物,没我同意,一律不准卖!经理严肃道。
散会后,小芳探探林瑾额头,疑惑地问,没发烧啊?怎么迷迷糊糊的?
老药师在一旁摇头叹气,小姑娘不学好,天天为了一则小流氓伤心。
小芳拉着林瑾坐在凳子上,倒了杯暖白开塞进她手心,算了下,好像是长远没有见到那男人了。
看来应该是分手了。
木木,不要难过了,为那种小流氓不值得。
林瑾不语,兀自移开视线,呆呆看向玻璃门外,神情落寞而悲伤。
下班后,林瑾没有急着回家,只是沿着大马路一个人荡法荡法,一会儿低头数数地面白玉兰方砖,一会儿研究研究百货公司新一季的橱窗陈列,直到实在走乏了,浑身Jing疲力尽,才去路口拐角的屈臣氏买了杯葡萄露。
算了,回家吧。林瑾嘟着嘴同自己说。
反正再怎么走,也不会遇到那个野男人。
这样想着,她握着标有屈臣氏花纹图案的纸杯边喝边往家走去,经过DDS咖啡厅时,还是不由得止住了脚步。
霞光漫漫,落在DDS一楼靠窗的数台吃角子老虎机上。
记得就是在倒数第二台老虎机,野男人随手投了个辅币进去,扳下手柄,便摇到三个西瓜,中了整整一赔五百的Jackpot大奖。
成堆辅币从机器里叮叮当当滚落的声响嘈杂而又喜悦。
她大笑着蹦起来搂住男人脖子,陆屿,看,我把好运传给你啦!
嗯,你最幸运了。男人宠溺地勾勾她的小鼻尖。
回想到这里,林瑾胸间心脏遽然抽搐地疼,她深吸一口气,捏紧饮料纸杯,推门进入了DDS咖啡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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