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样自信,含珍就放心了,到了第三天一早,便找了琴姑姑,说:“今儿要派些人上钦安殿里洒扫,我跟前的小丫头子干活不利索,你手底下的几个收拾过宝华殿,把她们借我使使,成吗?”
琴姑姑虽然不大理解含珍为什么要管她借人,但彼此毕竟一直维持着表面的和睦,自然不好推辞。因笑道:“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珍姑姑这么会调理人的,竟说手底下人干活不利索。”
含珍为了把颐行调出来,话头上也不好呲打她,只是含糊应了,“要论调理人,谁不知道您是尚仪局一绝。现如今我是遇着难处了,您是帮我,还是不帮我呀?”
既然人家都服了软,还有什么可说的,琴姑姑扭捏了下,“那成吧,只要她们愿意,我没说的。”
小宫女们是全凭姑姑调遣的,上哪儿当值都一样,说让去钦安殿,也就列着队,浩浩荡荡往御花园去了。
进了园子,谁该干什么活儿,由含珍指派。颐行被安排在殿前廊庑下做洒扫,往南正能瞧见天一门,眼下园子里花草长得郁郁葱葱,但门上动静全在眼底。
她已经事先瞧好了地方,万春亭前面有一丛月季,那里花儿开得正热闹,蝴蝶飞得也热闹。只等皇上一出现,她就提溜上她的小蒲扇,上那儿扑蝴蝶去。年轻的女孩子多灵动的,扑啊扑,扑到万岁爷跟前,扑进万岁爷怀里……那就再好不过了。
然而等了好久,皇上还是没来,等待的工夫犹如慢刀子割rou,让人十分难耐。含珍见她频频南望,知道她着急,便轻声道:“皇上早晨要御门听政,散了朝要上太后跟前请安,听军机大臣的奏报,算算时候,得到巳时前后才得空呢。”话音才落,忽然低低轻呼了一声,“来了!”
颐行忙转头看,果然见宫门上进来几个太监,满福也在其列。太监开道后,就见一个穿着鸦青色便服,腰上束明黄缎绣活计的身影,佯佯走进了天一门。
那就是皇上?
颐行心头砰砰跳起来,之前的豪情万丈顿时像鱼鳔上扎了针眼,一瞬把气泄得干干净净。她犹豫了,艰难地看看含珍,说:“这回准备不充分,要不下回吧!”
可含珍不容她退缩,把边上蒲扇接过来,往她手里一塞道:“今儿就是最好的时机,要等下回,等到多早晚是个头?再等下去又该选秀了,皇上跟前还缺一个您?”然后轻轻推了她一把,把她推进了花丛里。
“都进去!”含珍压着声儿,把廊庑上干活的宫女全驱赶进了殿里。原本发现皇上该跪地磕头才对,但这会儿人要是行了礼,就剩颐行一个人扑蝴蝶,恐怕皇上会觉得她缺心眼儿。所以还是把人赶进去最合适,大家都没看见皇上,那么颐行的行为就不那么出格了。
颐行那厢呢,是赶鸭子上架,没准备好就被推了出来,这时候退路是没有了,只好硬着头皮上。
这儿有一只蝴蝶,我扑……那儿还有一只,我扑……胳膊扬起来,腰肢扭起来,脸上带着毫无灵气的笑,假装自己很快活的样子。
门上进来的皇帝果然停住了脚步,看那细胳膊细腿的身影僵硬地腾挪,原本他是做好准备,迎接老姑nainai新鲜的惊喜的,结果……就让他看这个?
皇帝皱了皱眉,有点看不下去,“她好做作啊……”
满福熬出了一头汗,“依奴才看,老姑nainai把吃nai的劲儿都使出来了。”
确实是,一看就没练过,要是有些跳舞的功底,也不至于把扑蝴蝶演得老鹰捉小鸡似的。
怎么办,这半点美感也没有的撩拨,实在很难让皇上对她产生兴趣,进而见色起意晋封她。皇帝想,“朕是不是应该装得很陶醉,配合她的表演?”
老姑nainai来了……带着她拙劣的演技来了……她扇动芭蕉扇,话本子里的铁扇公主都比她舞得好看。
不过那张脸,倒是为这项无聊的安排增色不少。老姑nainai漂亮是真漂亮,这一番折腾,脸上出了一层薄汗,那粉嫩的脸颊,嫣红的唇瓣……皇帝心头微微趔趄了下,好像比夏太医看到的面庞更美三分。
满福看着老姑nainai的动作,简直已经忍不住想叫“护驾”了。明明后宫小主儿个个身娇体软,这老姑nainai怎么像根直撅撅的木头呢。她左奔右突,一扇子扇趴下一只蝴蝶,那只蝴蝶分明受了内伤,倒在地上扑腾翅膀,却怎么也飞不起来了。
老姑nainai愣了下,假装没看见,继续若无其事扑其他的蝴蝶。
来了……来了……越靠越近了……
皇帝心头小鹿乱撞,心想她一定是要扑进他怀里来,到时候他顺势扶一把,或者缘分就可以从这里开始了。
不嫌她动作僵硬,也不嫌她作法老套,因为扑蝴蝶的戏码皇帝至少见过七八回了,且每个人扑得都比她好看。那些笨拙的动作可以忽略不记,就等着她最后那一跳了,可不知怎么回事,她可能想转个婉约的圈儿吧,结果左脚绊右脚,意外却又毫不意外地,直接趴倒在了地上,就摔在离皇帝不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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