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的人歪歪头，然后用水擦掉嘴边的泡沫。程沐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昨天晚上的记忆就像一帧帧画面从眼前回放。

    那个人身上的气味和体温，还有清晰可闻的心跳声，都莫名让他心安。

    程沐阳看着自己，然后用冷水扑了自己一脸。

    你在想什么程沐阳？你不能因为一个人对你好，就这样容易动心。

    肖承风不和自己一样，他只是把自己当成了同校的校友和兄弟，你不能随便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程沐阳扑了两捧水，冰冷的触感在脸上蔓延开来，他低着头调整了下自己的表情，才抬起头来。很好，镜子里的人还是他。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程沐阳皱皱眉头，也无心再去想些其他的事情，他快速摸了两把脸，就推门走了出去。

    只见原本不大的病房里突然挤进来了许多人。

    还都是熟悉的面孔。

    这让病房里看起来瞬间拥挤了很多，空气都凝滞不再流通，程沐阳在心里叹口气，走过去，站在病床前，看着这些人。

    如果说他人生的突变，是命运折断了他爸爸的腿，倒不如说是眼前这些人教会了他什么是现实。

    眼前的人，有他的几个亲戚，还有几个是他爸的朋友，每一次来，目的无非只有一个，那就是要钱。

    他爸刚刚出事的时候，他四处借钱七拼八凑才凑齐了他爸的医药费，基本是能求的人都求了，就算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只要知道一个名字和联系方式，他都尽量去联系。

    一开始的他，无法开口，后来却已经麻木，知道该怎么说话，才能恳求这些人给他们一点帮助。最初的他，是对这些人感恩着的，并且发誓，在以后挣到钱后，一定要完完整整的还给这些人。

    人算不如天算，谁能知道人的嘴脸为什么能变得那么快。在知道他爸的腿可能永远都治不好之后，这些人就像约好了似的，一起上门催债。

    那时距离他爸进了手术室只有两天。

    程沐阳几乎把家底都掏空了，该卖的东西都处理掉，才还了一部分人的钱，但无论如何，还有一部分人的钱始终还不上。

    不是他不尽力，也不是欠钱的是大爷，而是他真的没有办法了。他爸的药不能停，而且日常的开销用度也要花钱，他还要攒着一部分给他爸做手术。

    这些人逼着他把原本的房子卖掉，又还清了一些人的债，而剩下的这些债务平时他都会刻意让自己去忘记，压在身上真的太重了，真的。

    其实每个人都欠的不多，但组合起来却是他不吃不喝都还不上的数目。程沐阳从小不喜欢亏欠别人东西，但这种被催着还钱的情况，从他爸出事后，他第一次感受，也连续感受了两年。到现在，只剩下屋子里的这些人没有还清。

    逢年过节，这些人必定要来一次，那些时候，他都会尽量在家，让自己去面对这些人，而不是他爸妈。

    现在，很明显，就是他要处理的时候了。

    程沐阳扫视一周，大体数了数，差不多一共不到十个人，这些人加起来，一共差不多就欠不到五万块钱。

    一分钱都能难倒英雄好汉，更何况是五万块钱，程沐阳想起那天去缴费时候，他手中长长的单子，和上面的数字，就忍不住在心里苦笑一声。

    气氛沉默了会，终于有人忍不住先开口。

    “沐阳也在啊，那正好，你看什么时候和你叔算算那欠条？”一个中年男人笑了笑，看起来却是皮笑rou不笑，假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