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闰提起太师府时,神情不屑一顾,对这个徐世昌也没有过好脸色,因此徐世昌与他不太对付,只是碍于裴长淮的情面,两人不曾撕破过脸。
赵昀没有应他的话,转而问道:“你能来北营,可是太师府清闲下来了?”
徐世昌一听,满是雀跃的脸立刻垮了下来,讪讪道:“哪能?眼下你升任武陵军大都统,给我爹爹长了脸面,搞得什么阿猫阿狗的都往太师府凑,比过年还要热闹。珠宝古董,珍玩首饰……他们想用这种东西换我爹的赏识?可笑。小爷我打小拿珍珠当弹珠顽儿,太师府能看得上那些俗物?”
徐世昌还不清楚么,那些送礼的官员名为祝贺,实则攀附。
单单一个赵昀,就让许多人看清,老太师要抬举一个人上位是何等容易,识时务的都会上赶着到太师府巴结。
太师府得势不假,但也有不少眼睛在暗处盯着,专门来揪徐家的错处。
因徐世昌是个骄纵的,在京城惯来横行无忌,老太师怕他在这时候说错话、行错事,给别人抓住把柄,便将徐世昌关在府里,勒令他用功读书,不准出门。
徐世昌这小太岁天不怕地不怕,最最怕读书,一听那些经文诗书,烦都烦死了,难怪赵昀一提,他就头痛。
说着,校场的号角声响起,意味着正则侯已经入座。
徐世昌心系着裴长淮,与赵昀辞别后,飞一样地朝点将台而去。
他掀着袍角,腾腾腾一路小跑到裴长淮身边,喊道:“长淮哥哥。”
裴长淮早知他要来,武搏会一年举办一次,时间不定,但凡有,就少不了徐世昌。
桌上摆放着点心和茶水,都是徐世昌爱吃的;冬日里到底冷了些,裴长淮又将自己的手炉塞给了他。
徐世昌也不同他客气,将手炉揣到怀里,坐到他身边去。
擂台上下正紧锣密鼓地准备,声音喧闹,沸反盈天,反衬得台上有些萧索。
其实往常点将台上也不似今日这样冷清,徐世昌环顾着空荡荡的周围,犹记得昔日,这里总会设满座位。
观看武搏会的有老侯爷裴承景,裴文、裴行二位少将军,三郎裴昱,加上徐世昌、谢从隽这些个京城子弟,还有一众裴家麾下的老将,满台子都是热闹。
现在,武搏会还是从前的武搏会,原先在台上的人却大都不在了。
思及此,徐世昌不禁伤怀,叹道:“还是以前好啊,以前热闹……长淮哥哥,你还记得吗?从前咱们在这台子上喝过最烈的酒,裴二哥胆大,当着老侯爷的面都敢设赌局,请咱们一起押一押军中哪位豪杰能夺下头筹。”
说着说着,徐世昌立即想起了一些以前的快事。
他笑道:“有一年,军中出了好多名硬手,打得难分高下。老侯爷一高兴,将他珍爱多年的匕首‘神秀’拿出来做彩头。从隽知道你钟爱那把匕首,便亲自下场夺了回来,在你生辰那日送给你当礼物……”
还不及他说完,点将台下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与喝彩声,原来是贺闰提着剑入场。
这人一身利落的黑衣,身材修长挺拔,足有八尺之高,若非脸颊上那道深深的刀疤令他的面目看上去有些狰狞,本也该是个俊人。
“呵,若是从隽还在,哪里还能轮得到贺闰当什么第一?”徐世昌满脸不屑,哼道,“你恐怕不知道,贺闰心里头可嫉恨从隽了,年年都要打,年年都打不过。为此,贺闰私下里还跑去看从隽练剑,想偷学他的招式,结果被从隽逮了个正着。长淮哥哥,你猜从隽当时怎么说……”
静默了一阵儿,徐世昌才发觉,从头至尾,裴长淮都没回答过他。他立即噤声,暗恨自己怎么好端端又提起谢从隽来?
不想裴长淮这次回应得很平和,问道:“他怎么说?”
听裴长淮语气从容,徐世昌慢慢松了一口气,继续道:“从隽那个坦荡性子,还能说什么?他跟贺闰说,来跟他学剑不必躲,只要虚心求教,他一定倾囊相授。你是没瞧见,贺闰在从隽面前抬不起头的傻样子,哈哈哈——”
裴长淮也淡淡笑起来。
人一过世,生前种种也会随着时间慢慢消失。裴长淮有时候喝醉酒,回想起谢从隽来,竟有些记不清他的样子了。
这让他很害怕。
因此,能多知道一些谢从隽以前的事也好。
不过近些日,裴长淮记忆里的谢从隽却变得清晰许多,音容笑貌,一言一行,有时候他仿佛能听见从隽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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