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走,只有一个办法。”大巫医从药箱中拿出针灸包,慢慢摊开,又取出诸多奇形怪状的工具,道,“人体的xue位、肌理、骨骼可以改变,我能为你换一张脸,帮你躲过盘查,将你送出苍狼部。大羌与梁国议和后,中原的药商会时常来大羌进购药材,到时候,你可以随着他们的商队离开。”
谢从隽只在北羌的怪谈鬼话中见过易容之说,不想大巫医竟还真有这样的本领,他道:“好。”
大巫医说:“别高兴太早,这个法子九死一生。谢从隽,你在地牢里试过这些针,也试过那些药汤。易容可比下针还要痛苦,很多人都活不下来,也有很多人在施药期间就被折磨得发疯。”
谢从隽似乎并不在乎这些,迟疑片刻,只问道:“会忘记以前吗?在地牢的时候,有些事,我就记不清了。”
“忘记痛苦,有时候也是一件好事。”
谢从隽沉默着摇了摇头,“我不会忘。”
大巫医眼里有一种不见底的深沉,继续说道:“除了这些,即便你侥幸活了下来,你也再不是大梁皇子谢从隽,这世上没人与你有关,或许也没人会再相信你的话,你要考虑清楚。”
谢从隽握住腰间的玉佩,一寸寸抚摸着上面的纹理,苦笑一声,道:“我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这是他唯一的生路。
只有活着,才能践行诺言。他要为赵昀完成他的遗愿,要为裴长淮报仇雪恨,要回到京都去,不论那里还有没有人再等他。
除了大巫医,没人知道谢从隽是如何度过那些时日的。
苍狼部的士兵日复一日地听着大巫医营帐中传来歇斯底里的惨叫,有时夜里也能听见,喊得嘶哑,更似鬼哭狼嚎,令人不寒而栗。
他们也曾将此事禀报给宝颜萨烈。
当时宝颜萨烈正为追捕谢从隽的事焦头烂额,因谢从隽对外已宣称死亡,他连大肆搜捕都不能。
宝颜萨烈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谢从隽是如何消失不见的,他唯恐谢从隽真的逃回梁国,将一切告诉梁国皇帝,日夜坐立不安,哪里还有闲心去管什么大巫医?
况且他知道大巫医这个人的本领古怪诡异,通晓巫蛊之术,炼过药尸,以前也没少拿奴隶试药,所以未曾对他起疑心。
三个月后。
一个穿破烂斗篷的身影在荒土中狂奔,他头上兜着风帽,风帽里的脸缠着浸血的布条,活脱脱像刚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更像不可理喻的疯子。
他有凶悍的眼,怀里紧紧抱着一把漂亮的匕首,踉踉跄跄地跑着,有时一跤不慎跌在沙土中,很快就手脚并用地爬起来。
入夜后,天寒地冻,他会倚着枯树休息一会儿,嘴里反反复复说着谁的名字,生怕自己忘了一样。
他本来不敢睡,但还是因为Jing疲力竭倒在了荒土当中,等再次醒来,眼前还是黑夜,他站起来想继续前行,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逐渐停下来。
“我要……去哪儿?”他不知在问谁。
头顶上是浩瀚无垠的星河,前路是一望无际的荒漠,夜风在耳边呼啸着,满天的星子在闪烁。
他孤身跪倒在荒土中,天下之大,可他忘记了哪里是他的归宿。
他动了动干裂的唇,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似是习惯地喊着:“裴……裴……”
过了很久,他问自己:“我在……说什么……那是谁……”
寒风凛冽,似乎吹透了他的身体,他后心处嗖嗖窜着冷风,那里像是缺了一大块,有什么东西彻底地遗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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