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做了一场漫长的白日梦,在这一刻恍然惊醒。
却有种一切都迟了的感觉。
……
他呆呆地坐着,窗外天光早已大亮,海面上波光粼粼,万里晴空无云,他的心却仿佛坠入了冰冷的深渊。
舒野始终没有给他回信息。
而那个格式化的电子女声,已经从“不在服务区”变成了“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女声不停地、不停地重复,让他觉得那个少年,那个如小太阳一般热烈耀眼的少年,永远也不会再回应他了。
……
仁心医院。
消防车闪着红灯呼啸而来,在医院门口戛然而止,两位消防员急火火地跳下车,将担架自车厢中抬下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黑灰,对值班医生说:
“天然气泄露,暴露在毒气中接近一小时,心跳衰竭,脉搏时有时无,我们给他做了急救……”
值班医生将听诊器贴在舒野的胸前,耳边传来的泵血声已然十分微弱,担架上年轻人的脸色苍白到了几点,青色的血管蜿蜒在近乎透明的皮肤下。
医生又掀起他的眼皮看了看,冷静道:
“心脏衰竭,瞳孔涣散,应该是缺氧性脑损伤,送急救室插管,验血压、血氧饱和度……”
两个护士护送着担架一路进了急救室,消防员擦了擦汗,对视一眼,又跳上了消防车,红灯闪起,消失了黎明前车辆稀落的道路上。
火灾导致了旧楼塌陷,他们还要赶回去清理现场。
……
手术台上,舒野光裸的身体贴满了电极贴,四周立着三尊冰冷硕大的机器,屏幕上不断闪烁着复杂的数值和曲线。
医生们抢救了两个多小时,从脑深部电刺激、脊髓电刺激到迷走神经刺激,用尽了所有手段,依然难以挽回流失的生命。
望着渐渐平直的脑电图,实习医生低低道:
“……脑电活动消失,脑电波转为静息状态,神经元正在死亡。”
齐医生的手按在除颤器上,目光紧紧盯着脑电图,两分钟后,脑电图终于变成了一条僵直的线,永远停止了波动。
他叹了口气,露在口罩和医护帽外的眼中满布疲惫,低声道:“宣布脑死亡。时间是……2028年2月18日,五点四十分。”
站在一旁的护士和麻醉师,皆是情绪低落,一脸惋惜,看到一个漂亮的年轻人死在手术台上,比看到一个年迈多病的人死亡,更让人难以接受。
齐医生走进消毒室,摘下口罩,一边洗手一边说:
“推回重症科,联系他的家人,还有,小赵,你去拿一本器官捐赠宣传册,我想跟他的家人们商量一下器官捐赠的事。除了脑干,他的器官都十分健康……而且年轻。”
实习医生站在手术台旁,默默地盯着舒野的脸,若有所思:
“所有器官吗?”
心脏、肺脏、肝脏、肾脏和胰脏……都是可以移植的。
摘除后冷藏在低温箱里,可以被航空运送到全国的各个角落,给因重病而绝望的人新生。
然而,谁又能忍心所爱之人的身体被摘得支离破碎呢?
想必这个年轻人的家人,也是不会同意的吧。
医生挑了挑眉毛,抬头瞥了他一眼,“当然是所有器官。”
只要同意了捐赠,自然要物尽其用,搞不好可以拯救五个病人的命呢。
不过,齐医生心里也隐隐觉得,这个年轻人的家人,可能不会同意捐赠。
躺在手术台上的青年,仿佛只是睡着了,神闲气静,眉眼间流露出丝丝矜贵,生前一定是个备受宠爱的人吧。
齐医生又说:“试一试也无妨,考不好有希望呢,我这里还有一个急等着换肾的小病号。”
遗传了先天性多囊肾的八岁小女孩,已经到了疾病的终末期,两侧的肾功能都衰竭了,她住院近半年,都没有等到合适的肾源。
而舒野的肾不仅健康,还与她血型相当。
无论如何,齐医生都想试着说服舒野的家人。
护士将仪器的电极取下来,为舒野穿上手术服,正打算将他推走的时候,突然注意到了什么。
“齐医生,你看这个。”
她举起舒野纤瘦的手腕,纤细的手腕上套着一个浅金色的硅胶手环,手环上印着一棵四叶草,而只有三片叶子是淡绿色的,其中一片叶子却是醒目的血红。
“这是……”齐医生快步走过去,仔细端详着手环,“捐赠手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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