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景同与吴氏见面,听到的那些话,徐景同许是没听出什麽端倪,严靖和却是若有所思。
吴大帅虽是个军阀,但骨子里到底是个最为传统的人,这点从他家如何教养吴氏便可知一二,吴氏便如旧社会的大家闺秀一般,守旧知礼,吴大帅对这个闺女也是万分的上心,是以他对决心守节的吴氏瞒下严靖和的下落,多半也是出於一片爱女之心。
只是,吴大帅与那浙江督办结盟,究竟是结的什麽盟,竟令吴大帅舍得罔顾女儿意愿,将独生闺女嫁给浙江督办的幼子,又同意让此二人出国留洋,只怕并非顾念於新婿学业,而是有意支开他们,使两家血脉得以避祸。
这所谓的祸事,严靖和不消多想,亦很快就明白过来。
无非便是吴大帅别有意图,或南往两广发展,或北往京城兴兵,总有一件是真的,况且当年吴大帅被迫弃了京城登舰南逃,毕竟是丢了脸面,虽已蛰伏数年,但心中肯定是记恨段氏与奉天张氏的,只是彼时政局诡谲,不便立即出手,这一拖,才拖到了今日。
如今北京与奉天仅是勉强维持和平,因顾忌广州国民政府与河南吴氏而相安无事,这种局势恐怕不久就要被打破了,是以吴大帅才令吴氏改嫁,并同意闺女女婿出国留洋,原因尽在於此。
几日後传来的消息证明了他的猜想。
浙江督办孙氏发动了反奉战争,拥戴吴大帅为总司令,意图驱逐苏皖一带的奉系军阀。不过数日,战况愈演愈烈,先是部份奉系军阀倒戈於广州国民政府,接著奉天张氏亦入关南下,当初背叛直系的冯氏率领国民政府军北上,一时之间,说是各方势力逐鹿中原,亦不为过。
严靖和与徐景同居於上海租界内,自是平安无事。严靖和瞧著这混乱景况,原先东山再起的心思却是淡了下来,一将功成万骨枯,这道理他是明白的,况且如今这般局势,他若是贸然入局,亦讨不得好处,索性便罢手不提。
又隔数月,国民革命军包围了北京,段氏仓皇而逃,冯氏占领北京,第一件事便是释放了被软禁数年的曹大帅。而曹大帅得了自由,直接南下投奔吴大帅。往後奉天张氏将冯氏驱离北京,又与吴大帅和谈,忌惮於冯氏率领的国民政府军势大,直系同奉系虽貌合神离,但仍不得不携手合作,以抗外敌。年底,蒋氏就任国民政府军总司令,誓师北伐,想来这场战事恐怕才刚刚开始。
徐景同对此并不在意,在他看来,更要紧的,却是严靖和那只废了的左臂。
他私下嘱托洋行夥计代为寻访,寻著了一位号称祖上於前清出过数位太医的老大夫,千辛万苦将人请到府上,与严靖和诊治,只是情况却不乐观;严靖和这是陈年旧创,经脉已断,恢复的机会微乎其微,徐景同不愿放弃,那老大夫只得开了几副方子,又教了他一套按摩的手法。
徐景同如聆圣训,每日都要按著规矩花两刻钟为严靖和按摩手臂,且时时刻刻都记挂著煎药一事,每日早晚,都不忘将一碗热腾腾的药汤送到严靖和跟前,让他喝下。
这麽一来,却是苦了严靖和。他生而挑剔,又信奉西方医药,哪里肯喝那漆黑苦涩的药汤,是以徐景同每每端了药汤来,总要想方设法一番,好叫他乖乖喝下药汤,今日亦不例外。
徐景同进门,小心翼翼道:「少爷,我端药来了。」
严靖和瞥了他一眼,只摇了摇头,平静道:「这条手臂到底是废了,你不必这般白费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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