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一声断喝,行刑士卒手起刀落,鲜血喷溅,人头咕噜噜滚出去很远。
死的人名叫田儋,是齐国国君田氏的族人。
皇帝下令清缴天下豪强,尽除六国之后时,有的人选择了东躲西藏、仓皇逃窜,也有人奋起还击、起兵兴师。
不同于那些隐姓埋名的六国后人,田氏在齐地本就是大家,田儋一系亦是实力强盛,田儋身为家主,得知皇帝那道诏令的内容之后,便知道退无可退,旋即联合几名堂弟与亲族起事,很快便纠结了一支过万人的队伍,声威赫赫。
然而正如同胳膊拧不过大腿,鸡蛋同样碰不过石头,前世田儋尚且败在统率着一支由刑徒组成的部队章邯手中,今生对上严阵以待的大秦Jing锐,又岂有取胜的可能?
田儋被秦军生擒,连同家小与客卿们一道共赴黄泉。
现在的琅琊郡、从前的齐国故土距离咸阳甚远,距离韩国同样不算近,然而在秦吏们的有意推动之下,来自故韩之地的风声终究还是吹到了从前的齐国国都临淄。
“听说韩国那边在处置了各处豪强之后,清点他们名下的田亩和耕牛,按照丁口分给当地的百姓了!”
“不知道齐国是不是也是这样——田家人都快把齐国一半的地给占完了!”
“什么韩国齐国,这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现在我们都是秦国的百姓——所以说是不是也会给我们分地啊?!”
“田氏谋逆,心怀不轨,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一片附和声中夹杂着难掩的兴奋与雀跃,种种目光扫过街头未曾干涸的血迹时并无半分惊惧,反倒充斥着浓郁的跃跃欲试和希冀。
他们看到的不是流血和死人,而是大片大片即将到手的、打上自家烙印的土地。
祖辈传来的经验和镌刻在基因里的记忆告诉他们,土地,就是一切。
还有人夹杂在人群里,用只有身边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蚊讷般道:“秦人倒真是打的好主意,用齐人的土地收买齐人。”
他语气中夹杂着鄙薄与悲哀:“田儋被杀,田横在海岛之上自尽,竟有五百士相随,壮哉!可笑这些愚民,竟被小恩小惠所收买,背弃旧主,毫无廉耻之心……”
他身边是个身披斗篷的年轻女子,身量高挑,容貌妍丽,一双眼眸狭长而明亮,眉宇间带着几分英气。
那女子淡淡道:“田儋与田横起事,难道是为齐地百姓谋福祉吗?昔者田氏享齐国富贵,也不曾与齐地百姓共之。彼此彼此罢了。”
最先说话那人难掩惊愕:“公子。”
张良默然几瞬,转身离开,走到无人之处时,方才淡淡道:“嬴政以天下土地冠联人心,百姓得利,六国没有给他们的东西,秦国给了,谁还会想恢复六国之治呢。”
那人急了:“可是,韩国——”
“不可能了。”
张良清楚的认识到这一点,也是因此,他内心深处充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与悲哀。
一只飞鸟自天空中掠过,翅膀震动时掀起一阵微风,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目送那只飞鸟消失在视线中,一向冷静而坚定的双目之中,罕见的闪现出几分惘然:“韩国,已经是过去,也不会再有将来了。”
……
会稽郡守殷通是项梁的私交好友,在项梁与其余项家子弟遭受通缉之后,也是殷通收容保全了他们。
皇帝旨意传到会稽的时候,殷通便知道大事不好,嬴政连皇陵都不修了也要把这群六国后人找出来杀了,下了这么大的决心,这一关又岂是轻而易举能够通过的?
尤其他又是楚人归附,身在楚国故土为官,对于他的审核力度只会更大。
至于所谓的会稽郡守——在携带了皇帝绝对意志倾向的咸阳来使面前,区区一个郡守又算得了什么?
殷通从前能为了富贵和性命弃楚投秦,现在同样能为了保全身家性命对项家叔侄痛下下手,好在项梁、项籍叔侄俩也不是什么好人——前世大泽乡起义的消息刚传过去,叔侄俩就把殷通杀掉,占了他的位置在会稽起事。
殷通有意杀人灭口,项梁叔侄俩也察觉时局惊变,双方来了个狗咬狗激情碰撞,碰撞的结果就是殷通给碰死了。
项籍手提殷通人头、佩戴殷通官印,召集会稽当地楚国豪强与旧时楚国官僚,推举项梁为会稽太守,项籍为裨将,揭竿而起,共创反秦大业。
项梁仍旧是前世的项梁,项籍也仍旧是前世的项籍,但大秦却并非从前的大秦。
始皇帝尚在,天下一统,他有绝对的强权手腕掌控一切,也有足够酷烈残忍的手段对待所有的反叛之人,六国破灭的这十年间,只有刺秦之事,却无兴兵之乱,不正是因为没有人胆敢在这尊太岁头上动土?
殷通被杀当日,会稽驻军便开了过去,这消息经由驰道飞马传到南下至此的蒙毅耳中,又三日,终于送到了嬴政案头。
嬴政展开奏疏翻看一遍,猝尔冷笑:“项籍?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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