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姝微仰起头,雨水流入眼中,从始至终都没回应钟婉。
像个小孩子在闹脾气,钟婉摸清了脉,好笑之余又认真问:“我不信你不知道后果,为什么非要坚持做呢?”
秦姝终于悠然开口道:“阿婉,我是个人,有心,不是一个不能丝毫行差踏错的名字,我也有想任性的时候。”
钟婉噎住,从秦姝出现在她生命伊始,几乎没有过无所不能及的地方,这么多年都没有意识到,她太神化秦姝了。
高杞不同意改起居注记载,是为他的君,她不愿意,是要维护心中的神。
秦姝转身面对她,“阿婉,我早有此想法,不是受阻改不了史书记录,只是怕你不愿。”
钟婉心脏一颤,“陛下,您再好好考虑,什么事上任性不行?偏偏是……”
秦姝表情很淡,钟婉却莫名看出了伤心。
钟婉低下头拉住她衣角,“我们先回去再说好不好?你淋雨了。”
秦姝立定不动,“把事说通了,我们再走。只要你点头,我不怕世人责备。”
看着这样的她,钟婉坚硬的心肠破开一丝裂缝,“我还是不愿意呢?”
秦姝垂眸,沾了雨水的睫毛挡住眼睛,看不清里面的神情,身边的钟婉能明显感觉到她如同被霜打的茄子一样蔫。
钟婉深吸一口气揪住她,口气有些冲,“跟我回去。”
忽然秦姝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看起来委屈巴巴。
钟婉气冲上头,朝她肩上打了几下,“走不走?”
雨势又大了几分,伞就快挡不住暴雨攻势,两人还是没计较出结果。
钟婉恼道:“不要耍赖!”
秦姝昂首盯住她,“答不答应?”
钟婉:“绝不!”
“那我不走。”
钟婉想甩下她一走了之,可这么大的雨,她不太愿意。
秦姝抱着膝盖,“那年你走了之后,朝臣向阿爹发难,逼迫阿爹要襁褓里的阿弟正位东宫,我正生着病,不能理事,阿爹一怒之下当朝斩杀大臣……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钟婉眼睛跳了跳,“要改的是这段。”
秦姝点点头。
钟婉沉默,脑子里疯狂运转,在思考着答应她的各个后果,难怪老臣们提到先皇都怪怪的,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又不知过了多久,眼看天都要黑了,钟婉妥协,哄道:“我们回去说好吗?”
秦姝听到她与语气转变,充满希望地跟着她回去了。
豫宁二十四年春,高祖女帝在朝会前,忽然跪于殿前,言明自己改写史官记载,至于哪一段,抵死不说。
说了那还改什么啊?本来让你猜哪段有问题,现在说了那不等于开卷考试,女皇陛下蠢一次就够了,不能蠢第二回。
正史中据说首相差点弑君,史学评论家们无不对钟婉感到赞叹,什么叫不畏强权?什么叫大义灭亲!这就是!
当然,钟婉差点家暴只是没想到她做就做吧,居然说出来!这种事很值得骄傲、很值得拿出来炫耀吗?啊?
偷偷改一点谁知道啊?
在朝臣的质问中,女皇说:“若有后来人学我,万箭穿心,死无葬身之地。”
听闻如此恶毒诅咒,仿佛在诅咒自己不得好死,群臣哑口无言。
下了朝,秦姝为了哄好首相,非常乖巧地解释,“做就是做了,与其偷偷摸摸良心不安,不如大方说出来。”
钟婉还是无法理解,“你这打了菩萨又烧香,是为什么啊?”
秦姝把吹凉的茶放进她手里,“分两件事来看嘛,我不想阿爹被人嚼舌头,也不想从此史官受人所控。”
钟婉端了茶没喝,“不受人所控……没那么容易啊。”
这段历史摆在书上,那就是灵感来源,好面子的人哪能忍住不碰?谁不想留个好名声?
秦姝轻柔亲吻,“陪我去个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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