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径直走向吧台拉开椅子坐下,手肘抵着木质台板,眸光望着吧台内忙碌的女孩儿身上,女孩儿身材娇小,宽大的工装外套松松垮垮,稍长的袖口挽至小手臂处,齐耳的短发下露出小巧的耳廓,干净得与这里的魑魅魍魉产生割裂,却又难以言喻地契合,背道而驰又融为一体。
阿沛手里两打酒,见来了人,冲吧台里的背影喊话,“纷朵,有客人。”
女孩儿听闻转身,握着盎司杯的手蓦地一滞。那人以手托腮,在触及她时高挺的鼻梁下,唇角上扬,带着光的眼底撩动着笑意,眸子像穿透躯壳瞄准灵魂的攻击,踌躇满志,意气飞扬。
她快速敛去内心波澜,怔忡转瞬即逝。
男人眼底笑意越来越深,指尖在侧脸上轻点划过,眉锋微眺,眼底的光变得豁然且炽热。她隐藏的很好,瞳孔的微缩在须臾间消散,不仔细分辨难以察觉她刚刚那微弱的隐藏极深的诧异。即使四年没见,她同他一样,一眼认出了对方。
裴征内心感叹,时雨啊时雨,几年杳无音讯,任谁也没想到她居然来到金三角,一个月前的任务,仅凭玻璃窗内匆匆划过的侧脸,他便断定是她,归队后,他旁敲侧击到最后开诚布公,为此,还与老杨有一番争吵。其实他并非完全笃定自己内心的判断,即使是她,也许只是偶然,但怎会如此巧合,那个特定的时机很难用单纯的巧合来定义。
他由最初的愤怒,恐惧,渐渐化掉所有戾气糅杂成了复杂的情绪,开始变得钦佩,他应该明白,在时雨瘦小的身体里,驻扎的是一颗常人所不及的强悍魂魄。他虽意外却并不怀疑她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因为,那就是她!
即使他找不出她的位置,他也会联络她,青鸟!
他正欲开口,对面的人旋即转身留给他一个背影,半张的嘴欲抬的手演了个寂寞,裴征咂舌,嘿,你个小丫头,多年不见,久别重逢,他乡遇故友,怎么着也算半个青梅竹马,连个眼神都吝啬。
本想给她个惊喜,怎么落得自己演出还得自己配合,“诶……”他叫她。
这一声诶并未获取任何回应,女孩子依旧忙碌着,她是酒吧调酒师,也是酒保,这里没有明确分工,龙舌兰,阿佩罗,与杯中冰块搅拌,再用苏打水补满,撒上一小撮粗盐,最后半片橙子做装饰,一杯酒鬼调好放到吧台上,依旧无视对面的男人。
阿沛回来,笑脸相迎,开口一句缅语问好,在未得到回应后,随即又机敏地换成汉语,“先生,需要点什么?”
缅甸是多民族国家,而缅北的果敢曾隶属于中国,即使后来领土格局发生变化,这里的汉族人依旧保留着自己的语言,所以在这儿遇到会说中文的人并不奇怪。裴征伸手拿过刚刚放到吧台上的酒杯,“就这个吧。”
阿沛转身去忙,裴征端着酒杯轻轻摇晃,透明的玻璃杯里颜色以阿佩罗的红色为主调,在暗夜的酒吧里更像那些迷离的人群,“小丫头,这酒,没毒吧。”
背对着的人突然转身,毫无波澜的一双黑瞳回视着他,没有情绪,没有言语,对于“寻衅滋事”者给予无声回击。
裴征无奈地笑了出来,这么多年时雨骨子里的执拗和防御一点没变,不说话,遇到不爽就用那双抗拒一切的眸子看着你,直到你拿她没辙,自动放弃。
在她目光下,他端杯抵在唇边轻抿了一口,有些浓烈有些顺滑,还有一点甜香,他眸光微眺,没想到她居然有这一手,“不错。”
时雨转身继续工作,酒吧的工作人员很忙,来这里的人并不是为了喝上一杯美味的酒,在这什么都沾的地界的酒吧里,鱼龙混杂,开了多年的老酒吧,混着杂七杂八的人群,他们知道这魔窟般地狱里的所有秘密。
他们会起冲突,发生争斗,甚至枪战,吧台在酒吧一隅不是重灾区,即使这样,三五不时也要换上一批酒器和桌椅。酒吧老板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男人来叔,来叔与当地武装势力交集,在这金三角大多数人会卖他面子,而他的妹妹便是金三角声名在外的POPA赌场老板,砂姐。
她重新调了一杯酒,并未理会突然出现的裴征,她自然认出他,她与他同在一个大院生活多年。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他为什么出现在这儿?诸多个为什么,心底会有疑问,却并不想真正去探索,她到金三角四年,已经与之前的十年生活做了切割,割裂过去并非坏事,亦非难事,那十年对于她只是生命中的一个片段,非常简短的一个片段。
……
金三角,POPA赌场。
赌,是一种最积极也最消极的生活态度,就像在这金三角泛滥的毒品,令某些人群狂热地追逐又舍命地挣扎,他们用命赚钱,赚来的钱大多扔在赌桌或是毒品上,这些人甘之如饴,即使他们知道事态发展下去无法收场,亦是趋之若鹜。
赌徒们围着赌桌下注,输光了全部身家的男子气急败坏地叫嚣着拿命来抵,有人哈哈大笑,嘲讽赌徒的命值不了几个钱,这就是金三角,一个黄赌毒最猖獗,命最不值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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