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有意思,或许我从来也没有想过要独占常荞,因为我知道那没有可能。过去是的,她有她的陈沂,现在也是,她有着一些更重要的事要去完成。而我一直是那个目送她的角色,我明白这个夏天是个幻觉,我们关于私奔的话题是个玩笑,我爱她,而这也会过去。
这真是一段绝望的爱情,从一开始就是。
所以我冲她笑笑,你怎么想呢,常荞?
“我想请你帮我个忙,景何。”
“你说吧。”
“你马上就要十八岁生日了对不对?”
“今天几号?”
“十九号。”
“那是的,还有一个星期。”
“那我提前祝福你,生日快乐。真的,祝你生日快乐。”
我竟看见常荞在抹眼泪,我想上去帮她抚去泪珠,但她摇着头握住了我的手。
“在那一天,帮我买一张船票,好不好?”
我想我知道了,常荞在向我预支她的结局。她还是那个她,一点儿也没变,四年前的故事还要如数再发生一遍。
“我妈把我的身份证扣了,我没法买船票。”
“你要去哪儿?”
“乘船去上海,再去新疆。”
我无法思考任何事,我突然发觉我的无力,我痛感我的软弱,我的无能。我知道我说什么也不能挽回她,我在她的眼里看到了这些。说真的,我从来没有要求她做过任何事,因为我知道我不能,所有人都不能。我想我就是因为这一点而爱上她,而这一次我也将因这一点而离开她。
我想到那漫长的旅途,我从未离开过这个小地方,所以这也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世界的浩大。那些爱情传奇,很多的事情,在这漫长的路途与漫长的时间面前都变得粉碎。
台风要来了,很快它又要过去。我会帮她,我从什么时候拒绝过她呢?事到如今,我只有一个问题想要问她。
“那我们呢?”
常荞额前的雨珠坠落到地上,滴答滴答。
“我们只有这样了。我想你应该知道。”
是这样吗?
第10章 第 10 章
口袋里的两张船票已经被汗水打shi。我吹灭我的生日蜡烛,双手合十。在我闭眼的那一刻我看到时间在我面前流逝,那些模糊的时日如同从未发生一般,在一瞬间里呼啸而去。我没有许愿,我只是睁开眼睛,感觉自己已经见证了一场盛大宴席的终结。
我看着自己房间里的中国地图,用手指丈量着各个板块之间的距离,好像只要我跨出一步,就可以到达我想要到达的任何地方。我明白了代价的重量,它象征着一种责任,一种无论你是否愿意,都必须承担的责任。
如果有任何一种方式能够让我逃避这种责任,我想我会立刻去这么做。
那天下午,我在售票站鬼使神差地买了两张船票。我盯着它们,它们似乎是要化成水一样从我的指缝间流走。我的脑袋一团乱麻,紧盯着售票站那发黄的墙壁,几台电扇在顶上疲惫地吹着风,热浪涌动,这糟糕的夏天,我汗流不止,我的衣服已被打shi,外面车流不息,玻璃的反光晃得我双眼刺痛。我只能听见风声,而在此刻它们又显得这么安静。
在回家的途中,我看到了梁先生,他热情地向我打招呼,并一定要给我买棒冰吃。我们一起端在路边吃冰,其间我们什么也没说,直到离去后,他用衣袖揩了揩自己脸颊上的汗珠,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对他有了感情,好像我们已经相识许久,而这就将是我们的最后一别。
我还遇上了阿江,她和小桑并排走着,我向他们招手。阿江跟我谈起她计划下个暑假去哈尔滨玩儿的计划,她对我说,那里很好,她会来看我的。
我甚至还在电影院门口看到了陈沂,她穿着黄色的裙子,贴近着看影院的排片表。我没有叫她,其实我根本不能确认那是她,我就是远远地看到了她的背影。
我就这么跟这么些人擦身而过,有些人我们相聚交谈,说了些不要紧的谎言和笑话,而有些人我们只是远远注视,匆匆走过。我站上巷口那高高的台阶,看着这座小镇,我突然觉得它是如此的耀眼,如此的令人难忘,街上的每一个人仿佛都与我有亲,他们的存在从未比此刻更加沉重,我将理解所有人的过往,并尝试宽恕每个人的罪行,我想没有任何一个人的恋爱能比这种感觉强烈,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全身已被清洗干净,如同最初降临人间一般。
当我推开家门,我的父亲仍旧坐在电视机前看着新闻,他指尖的烟已经快燃至尽头,烟雾逐渐稀薄,电视机里的光亮照着他的脸,我突然觉得他的背影很孤独。
他听到我的开门声,转头看向我。
“徐景何。”他叫我,“过来。”
我想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注视过我的父亲,不带任何的偏见与恨意,就是单纯地注视。他是那么的瘦,眼镜后面的那双眼里布满血丝。但他没我印象中的那么老,我甚至觉得他还很年轻,好像他的时代还远没有结束。他的面容本该令我惶恐,但此时我却很平静。我看向他身后的挂钟,数着秒针的转动,我在等待什么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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