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顺不信的看着夏菊花:“你们生产队原来的钱呢?”
大队掌握着各生产队的家底,夏菊花把这个茬给忘了,只好说:“我们还有七户欠帐户呢,万一谁病了生产队不能一分钱都拿不出来。”
“你真当我不知道你从秋天到现在炒了多少斤花生是吧?”李长顺很理直气壮的暗示夏菊花,如果平安庄有人需要用钱,她可以个人先给垫上。
别的事儿夏菊花都好商量,可是涉及到她的养老钱,谁想动她也是要吧跟人拼命的,哪怕是李长顺这个老革命也不行:
“大队长,一码归一码,我个人的钱跟公家的钱可不一样。他们要是欠公家的钱,秋生都记在帐上,将来能扣工分。可是欠我个人的钱,我能扣人家的工分?”
李长顺愣了,在他记忆里夏菊花是一个很没有存在感的人,哪怕以前听说过夏小伙的外号,也没怎么接触过。还是那天平安庄选生产队长,社员突然一起推举夏菊花,才让李长顺注意到了这个有些沉默的妇女。
当时夏菊花说试试,就让李长顺很意外,可是接下来平安庄的生产不仅没因为选了个女队长落后,反而一个个干劲十足,就让李长顺不得不观察起夏菊花来。
她把自己的手艺毫无保留的教给平安庄的妇女们,让人意外;从挂面厂替生产队买出麦麸来,更让人意外;能提出通过给供销社送表扬信拉近关系,进而让全大队的人都受益,是意外中的意外。
一连串的意外,让李长顺觉得夏菊花是一个很顾全大局的人,这样的人在社员有困难的时候,不是应该倾囊相助吗?结果夏菊花拒绝的干脆利落,又让李长顺觉得意外。
“那都是你们生产队的社员。”李长顺虎着脸说了一句。
夏菊花表情没变,说出来的话也很平静:“我知道他们是我们生产队的社员,所以不管是教手艺还是买麦麸,我都不是以个人的名义,因为我是生产队的队长。大队长,我也有自己的家,我不能因为自己是生产队长,就把自己家掏空了给别人吧?”
“大队长,你知道我在生产队的窝棚里住了几年,我那房子是怎么一点一点盖起来的吗?那时候我们生产队的社员除了给我起了个夏小伙的外号,没谁帮我推过一车土打过一块土坯。”
所以带着大家挣钱是责任,是让自己心安,不是义务。
李长顺沉默了。
夏菊花知道自己最后那一番话不该出口,如果李长顺是个小心眼的,把自己刚才的话向公社举报,自己就得上红小队跟刘四壮一家做伴去。
可是她不能不说,否则从李长顺这儿就觉得自己的借该借给村里人,以后自己的养老钱一分都别想存下。
“得了,我知道了。”李长顺没说他知道了什么,挥手让车老板赶车走。夏菊花不怕刚才车老板儿听了她说的话——车老板儿也是有家有口的人,是人就得先过好自己的日子。
刚一进家,王彩凤就叫了一声娘,小心的关上院门才说:“娘,刚才来了两人,说是挂面厂的,给咱们家送来一千斤花生,还有好几袋子白糖。”
“嗯,那是挂面厂让我给他们炒花生的。”夏菊花想想都觉得心累,不想多解释。
王彩凤看出婆婆有些心不在焉,跟着她进了正房,马上给倒了杯水递到夏菊花手边,又问她中午吃饭了没有,用不用先吃,她自己等刘志全兄弟下工就行。
跑了一天,中午的时候李长顺去了公社张主任那儿,林主任就让王彩霞陪着夏菊花去了饭店。夏菊花当时想着自己请一下林主任,吃东西就没好意思放开,想让客人多吃点儿,结果付账的时候没争过林主任,自己还没吃饱。
王彩凤这么一问,她还真觉得有点饿了,刚想自己去盛饭,王彩凤已经挺着肚子出去了,一会儿不光端来一碗挂面,上头还打了个荷包蛋。
“咋煮了挂面?”夏菊花问:“保国的呢?”
王彩凤笑了,仿佛夏菊花是在问她自己吃了没有一样:“给保国留了,娘你别惦记他。我看娘太累了,晚上肯定还得炒花生,不吃好了怎么行。”
夏菊花点了点头,眼睛正好看到王彩凤的肚子,那里头是她的头一个孙女,上辈子出生后王彩凤吃的不好,没有nai水,所以孩子吃了不到五个月的nai就不得不喝米糊,身子一直挺弱。
唉,自己这是咋啦,不是想明白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怎么又担心王彩凤肚子里那个呢?夏菊花挑了一筷子面条,却怎么也放不进嘴里:“你自己也别太省着,不为自己的身子也得替孩子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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