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我尝到了一股意料之中的索然,与此同时,一种“果然如此”的释然也应运而生——
这要换做是我,我也会把自己不堪的那一面先剖给想靠近的人看,试图以此来吓退对方——
而且大概率也是以这样一种嬉皮笑脸的方式。
那股想笑的冲动又回来了,画面一时间就很像是我被他拙劣的小戏法给逗乐了。
也好。我想。这大概会让他轻松一些。毕竟我推开别人的时候,再吊儿郎当,多少也是在掩盖心里的紧张。
就在我打算接一句玩笑话,和他一块儿把这点紧张混过去的时候,蜡烛忽然灭了。
它灭得悄无声息,暗也压得人措手不及。
我下意识想起立做些什么,冷不丁肩上一沉——
他搭着我的肩,越过我开始找蜡烛。
黑暗加深了静谧,静谧能放大任何微小的动静。
我听到他拉开抽屉的声音,听到塑料袋的沙响,又听到他摸索着找打火机时,手掌一下一下拍着床头柜上的零物发出的声音,或清脆或沉闷。
终于,“嗒”的一声脆响,他的手里有了火种。再嫁接到烛芯上的时候,黑暗就被驱回了远方。
于是我和他又回到了最初的格局,映着烛光对坐,只是这一回谁都没再吭声。
12
刚才就好像是两个人都撑着一口气装熟,直到蜡烛熄灭后,静暗掐断了那口气,才后知后觉彼此都还有没那么熟。
我和他本质上都不是外向的人,这会儿又都在往本质的深处沉——
这不是一件安全的事。
一旦沉到太深处,就会与世隔绝,所以我们都迫切地需要一些玩笑话把我们拉回到岸边。
于是我侧过头去,望着蜡烛问他:“这蜡烛多少钱?”
“一块钱一根。”他语气很是悲痛,“rou疼。”
我笑了,转眼看到蜡烛边上的打火机,不自觉地伸手去够。
打火机是塑料壳,上头还印着中华烟的图标,廉价,劣质,还有点儿滑稽。
曾经我家里也有不少这样的打火机,用来点烟和檀香。后来少了,再后来没了。
我老想着需要的时候就再去买一个,却再也没遇上过这样的时候。
打火机在我指头间转了个来回,突然点醒了我。
我从背包里摸出一包红双喜,递到他的面前:“喏,见面礼。”
他接过烟,翻转着看了看,然后递还给我,笑着摆摆手:“不抽。”
我直接拆了包装,拇指抵着滤嘴,推出一支烟来,看着他问:“那你要不介意,我抽一根?”
13
火舌舔上烟头,猩红就跳亮了。
我衔住滤嘴,盯着烟头的那一点红亮,思绪又开始涣散。
这是我平生第二次抽烟。
第一次大约是在初中。那回我劝我爸戒烟,试图自杀式袭击,抢过他嘴里的烟放狠话“从今天开始你抽一根我就抽一根”。
他没接我茬,笑着说“你抽一口试试”。
我抽了一口,嘴里没什么味儿;又猛吸了一口,瞬间被呛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把烟接了回去,笑得别提有多欢,谁看了都得夸一句“不愧是亲生的”。
就是那一回过后,我对烟全部的幻想都被掐干净了。这玩意儿在我心里的最后一层纱都没了,从此只剩下赤裸裸的讨厌。
但时至今日,我有的时候还是会想,这么讨厌的玩意儿,究竟是怎么让这么多人上瘾的——
又是怎么让他上瘾的。
……
一丝丝细灰的烟腾到烛光的边缘,泯进夜色里。
我回过神来,缓慢地吸了一口,然后尽数呼出,嘴里还能咂出点儿烟味。
吸第二口的时候,他突然开口:“吸进去之后先把嘴抿上,然后用舌头一点、一点把烟压出来,再吸一口气——深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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