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钟幕回忆高中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事物,钟幕能列举很多,比如某次比赛出得非常漂亮的奥数题目,比如教学楼脑袋顶上云朵一般是什么形状,比如书桌边的墙壁上有多少道细小划痕……
但如果要问钟幕,除了亲人以外,高中哪个人给他印象最深刻,在慎重思考后,钟幕永远只会给出一个回答——杨逢云。
杨逢云是谁?如果问淡泊中学13级的学生……不,甚至只是在当时的初中部随便抓个人,十个人里面估计九个都能给你回答。
省三好学生代表,校仪仗队队长,图书馆外宾接待志愿者;家境优渥举止优雅,身材高大嗓音动听,相貌是见之难忘的漂亮;更重要的是,他能让每一个和他相处的人,无论男女老少学历与年龄差异,都感到如沐春风,脸上的笑容永远温和明艳。
……也是钟幕的同桌。
初中实行划区入学,当时以学校第一名成绩顺利进入淡泊高中就读的钟幕,五官还没有彻底长开,身形单薄而家境平平,脸上终年不见笑意,不会活跃气氛也不知道看人眼色,在面对同学好奇的招呼或善意的玩笑时,总是面无表情地视而不见。
可以说除了理科成绩好以外,几乎没有任何优点了。然而,重点高中里最不缺的就是成绩好的学生,更何况淡泊中学讲究全面发展,不提倡纯应试教育,大家都有几门拿得出手的特长,而钟幕有什么,天天对着云发呆吗。
在没有太多利益关系与虚与委蛇的学生时代,他这样不仅难以融入班级,甚至是惹人讨厌的——那家伙拽什么拽,怎么这么没教养?
然而就连这样的钟幕,也不得不承认杨逢云的好脾气与高情商。
高一第一次期中考后正好是杨逢云的生日,杨大佬直接包了市中心一家生意火爆的自助餐厅,整个年级的人来了大半,同班同学更是除了钟幕以外全员到齐,别的不说,为了价值不菲的资助也要来蹭一顿啊。
只有钟幕一个人拒绝了,给出的理由是要复习功课。
这么多年来他都是用这个理由拒绝各种聚会或邀请的,以往听着倒也合理,放在此刻却显得非常荒谬——人家特意挑了考完试的时间点请客,才高一而已,复习有这么紧张?那么多比你牛逼的或者不如你的都来了,你一个人在那里摆谱假刻苦,有什么意思?
听起来更像没把杨逢云放进眼里,于是连借口都找的敷衍。
其实钟幕不去参加的真实理由再简单不过,怕扫兴而已。不是扫自己的兴,是不想扫别人的兴。他总是说着说着就把话题聊死了,“这家伙来砸场子的?”,或者“给寿星摆脸色”……在吃过几次教训后,即使心里希望和别人聊天,钟幕也通通拒绝。
没想到第二天晚自习下课时,杨逢云叫住了他。
“给你的,”他指了指桌子上一块云朵形状的小蛋糕,光看造型就知道价值不菲,“学习别太累,偶尔也要顾着身体。”
钟幕面无表情地摆手拒绝,杨逢云也不恼,笑眯眯道:“之前数学课老师布置的那道压轴题只有你写出来了,是吗?教教我吧,蛋糕——就当报酬好了,希望我的同桌别嫌弃啊。”
钟幕真的以为人家是来问题目的,这下松了口气,拿出纸笔就准备写证明过程,杨逢云却突然伸手,男生宽大的五指牢牢覆在钟幕微凉的手背上,轻松阻止了他的动作。
“为什么一直不看我呢?”杨逢云笑道,“我长得那么惨不忍睹吗。”
钟幕诚实地摇摇头:“你的脸很好看。”
“你也很漂亮。”杨逢云学着钟幕的语气,语调却比他舒服不止十倍,“笑起来肯定更漂亮。”
钟幕把视线从草稿纸上挪开,困惑地望着自己的同桌:“你还要听题目吗。”
“听啊,怎么不听,”杨逢云放开钟幕的手,靠在椅背上,偌大的教室里只剩他们两个人,“开始吧……我的同桌。”
后来钟幕努力去回忆杨逢云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现了他的“不对劲”的,思来想去,都会想起这个晚上——蛋糕的味道很好;那道数学题并不难……同桌脸上的神色,似笑非笑。
杨逢云似乎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如此直白随意的话语。
但无论如何,那个晚上如同什么信号,杨逢云就这样温和而强势地入侵了钟幕的生活:他不厌其烦地找钟幕聊天,告诉钟幕和人交流时要看着对方眼镜下面的一小块皮肤,带着他一遍遍纠正脸上的笑容;帮助钟幕把所有难以言说的社交礼仪和潜规则抽象量化成一个个模板和刻度,学习观察小动作与肢体语言;甚至课后兴趣班上他也带着钟幕,在自己轻松取得“优”后顺手教钟幕油画与乐理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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