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钦说:“哥没有怪你的意思。”
文亭垂着眼睛不吭声。
“我只是后怕,亭亭,”文钦声音微哑,透出几分疲惫和无奈,“哥哥也会怕。”
那几个字说得沉重,一下子砸进了文亭心里,他抬起头望着文钦,看见文钦面上的痛色茫然,心口一点一点疼了起来,他无所适从地蜷紧自己的手指,“……哥。”
他们在一起漂泊这十年间,文亭望见的,永远是文钦坚毅冷峻的面容,是他哥哥笔挺不屈的脊背,仿佛任这乱世如何磋磨,文钦总能带着他一次又一次地爬起来。
文钦何其强大坚韧。
这么多年,他们饱尝冷暖,遭过不知道多少罪,文钦对着文亭永远是笑的,轻松的。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文钦露出近乎脆弱疲惫的神态,而这都是因为他。
文钦说:“你知道我知道是你杀了陈生是什么感受?”
“是,我震惊,也很愤怒,”文钦说,“可我更多的是后怕,万一你当时失手被杀——还有你瞒着我拜覃九为师,去杀人,那些事,我都不敢去细想。”
“文亭,你真的为我想过么?”文钦问他。
文亭看着文钦,心里疼得厉害,眼睛也红了。
文钦说:“从父母离开到现在,我身边就只有你,文亭,哥只有你了,你出事了,哥就能高兴了?”
文亭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哽咽道:“对不起,哥……对不起。”
文钦道:“是我对不起你。”
他说:“我以为只要对你足够好,就能让你忘记那些噩梦……可那些不是梦。”
即便是他自己,时至今日,依旧会在想起那些噩梦时被惊醒,他怎么会觉得文亭便能轻飘飘揭过。
文亭泣不成声,他朝文钦爬过去,刹那间,仿佛所有尖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一个渴求拥抱的,惶恐无依的生灵,“哥……不是,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瞒你……”
他哭得不行,文钦握住了文亭的手,将他搂入怀中,文亭抱他抱得紧,眼泪shi了文钦的肩膀,“哥,哥,我错了。”
文钦想,追根溯源,是他的错么?还是文亭的错?
不重要了,都不重要。
文钦抱孩子似的,轻轻地抱着文亭,掌心温热有力,一下一下抚着少年瘦弱的脊背,他吻他脸上的泪水,低声说:“不是亭亭的错。”
文亭压不住哭声,仿佛孤弱的小兽,失了控,仿佛年幼时忍住的泪都冲破了闸,裹挟着无处可宣泄的悲伤恐惧,茫然无力。
文钦心头酸涩,他轻抚着文亭的头发,说,“别哭了,你有伤,禁不住这么哭的。”
第55章
文亭到底是带了伤,没多久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睡着了,眼睫毛还是shi的,一只手却还攥着他的指头,乖得要命。
文钦看了他好一会儿,叹了一声,抬手擦去了他脸上的眼泪。
翌日,文亭醒来时,隐约听见文钦和大夫说话,他按了按身上缝合过的伤口,麻药劲儿退了,那股子痛劲儿就来势汹汹,一气儿压了过来。
隔得远,文亭捕捉到了几个字,他们要离开上海了。
医生同他哥说他伤势重,实在不宜奔波,文钦沉默了一会儿,只说了句谢谢。
门嘎吱一声开了,文亭看着文钦,冲他笑,“哥。”
文钦也笑了一下,说:“身上伤还疼么?”
文亭抿着嘴,摇了摇头,“就一点儿,不是很疼。”
文钦伸手薅了薅他的头发,文亭仰起脸,望着文钦,说:“哥,我们要走了么?”
文钦嗯了声,道:“咱们得走,越早越好。”
文亭抓着文钦的手指,修长有力,指骨上还有擦伤,他小声道:“哥,我们能离开么?”
文钦道:“我已经让成玉给我们准备了车送我们去码头,我们坐船北上。”
他看着文亭,笑了笑,道:“怕么?”
文亭忍不住笑,勾了勾文钦的手指,说:“不怕。”
文钦道:“等咱们回了北平就去老宅看看,将老宅买下来。”
文亭恍了恍神,忍不住伸手去抱文钦,文钦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儿,他闻着文钦的味道,低声说:“哥,去了北京我可以养你的,我在丽如银行存了一笔钱。”
文钦顿了顿,不消多问,自然知道那笔钱是怎么来的,他捏了捏他的后颈,掌心用了几分力气,带了点严厉的管教意味,道:“亭亭,以后不能有任何事再瞒着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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